麻倉葉王笑了笑,沒有說話,奈奈卻知道了他要告訴她什麼。
——因為會有很多麻煩,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多的麻煩。
麻煩的人,麻煩的事情。
“你不喜歡麻煩吧。”麻倉葉王意味深長地說。
“不喜歡。”奈奈說,“那我不給别人看了。”
麻倉葉王彎了彎眼睛。
盛夏之時的平安京熱得跟蒸籠似的,蓬勃的熱浪翻滾,枝頭的綠葉耷拉着腦袋,鋪天蓋地的蟬聲淹沒了街道。
麻倉葉王最近很忙,災荒時期,他總是很忙。天沒亮就要起床,進宮上早朝,早朝結束之後,還要去陰陽寮。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下雨,京城周圍許多地區的收成匮乏,好些地區都陷入了糧食不足的境地,糧食不足就會引起災荒,災荒裡誕生出來的鬼怪成倍增長,于是麻倉葉王變得更忙了。
貓咪平均每日的睡眠時間在12~14個小時,股宗一天過半的時間都趴在式神侍女給他準備的蒲團上。
盛夏的午後,蒲團上趴着午睡的股宗抖了抖耳朵,睜開眼睛就看到趴在另一個蒲團上睡着的兩腳獸,蒲團顯然比她大多了,就算是大半個身體扒拉到上面也隻能占據一半的面積。
虎斑貓的尾巴甩了甩,跳下蒲團,繞着麻倉葉王帶回來的兩腳獸轉了個圈兒,跳到了另外半個蒲團上,打了個哈欠,挨着奈奈的臉,眼睛眯成了兩條細長的縫隙,柔軟的毛毛随着呼吸起伏。
于是奈奈在一片悶熱裡醒來就被股宗厚實的毛毛糊了一臉,她從蒲團上爬起來,股宗也恰好睡醒了,瘦削的貓咪弓着脊背,伸長四肢伸了個攔腰。
一人一貓在靜悄悄的偏殿裡待了好久,細長瞳孔的貓眼和繃帶纏繞的眼睛對視了好一會兒,好一會兒奈奈才開口問股宗,“你看到葉王了嗎?”
股宗擡了擡眼皮,嚴肅的小貓咪‘咪’了一聲。
奈奈:“我也沒看到。”
“咪。”
“式神小姐和式神先生們說他天沒亮就去上早朝了。”奈奈又說。
“咪。”
“那我帶你去找他。”奈奈說。
怎麼看她這麼長時間在葉王家都是白吃白喝,主人天沒亮就去上早朝了,她卻抱着人家的貓睡到了日上三竿。
這不行。
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叫她,聲音起初像是晃晃悠悠的風筝線,最後清楚地呈現在腦海裡。
奈奈從地上爬起來,抱起趴在蒲團上的股宗,跨過門檻,順着聲音跑了出去,她抱着貓停在了麻倉葉王的書房門口,書房是不能随便進去的地方,尤其是麻倉葉王這種大人物的地方。
擡起的腳懸在門檻上,半晌她收回了腳,被她抱在懷裡的股宗疑惑地‘咪’了一聲。
“我能進去嗎?”她問股宗。
股宗擡了擡眼皮,‘咪’了一聲,表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這個家裡就沒有他不能進去的地方。虎斑貓從她懷裡跳了下去,軟綿綿的肉墊着地的時候,發出輕微的聲響,後腿發力一躍,虎斑貓跳過了門檻。
大搖大擺走進書房的虎斑貓隻留了一個屁股給她,奈奈想都沒想,跟着神氣的小貓咪跑進了書房,進去就看到快要被文書淹掉的麻倉葉王。
虎斑貓一路走到了麻倉葉王身邊,伸了個懶腰,趴在了垂在地面上的狩衣衣角上,又雙叒叕打起了呼噜,麻倉葉王擡手摸了摸虎斑貓的柔軟的脊背。
他看向站在門口的奈奈,“有空嗎?”
她想說沒空,看到這些文書,她莫名其妙想起了某些白花花的紙張,還有被那些紙張支配的恐懼,能控制住兩條腿不要跑就是極限了。
“幫我個忙。”麻倉葉王在她即将開口的瞬間說。
她看着麻倉葉王彎彎的眉眼。
——幫個忙。
除去早朝和去陰陽寮的時間,麻倉葉王在書房裡連續肝了好幾天,連續在書房裡窩了好幾天的大陰陽師快被滿屋子文書淹掉了。
股宗在窗台上打瞌睡,奈奈跟着麻倉葉王整理文書,文書裡的東西很多都是她看不懂的,随口一問的時候,麻倉葉王還真的耐心跟她講解起來的了,其中飽含着不少的禁術。
普通人不會給小孩子随便看禁術,普通人也不會給小孩子講解禁術,但是奈奈不是普通小孩子,麻倉葉王也不是普通人,于是他們認真地講解起來。
“最近很忙。”麻倉葉王歎了一口氣,卷好了手裡的卷軸。
所以——
“要不要來幫忙?”麻倉葉王笑眯眯地說。
奈奈癱着一張臉看着他,下意識地開口,“我能拒絕嗎?”
當然拒絕不了。
“不能。”麻倉葉王說,他擡手點在了她的額頭上,“你這雙眼睛太麻煩了,如果不早點學會用它,别說那些麻煩的人和事情找上門的時候解決不了,你自己的腦子就可能先燒壞了。”
所以當然拒絕不了。
奈奈撇撇嘴,本就沒有想要拒絕的意思,隻是下意識地想要跟他對着幹一下,誰讓他老是笑。
“你今天遇到不高興的事情了。”奈奈說。
麻倉葉王頓了頓,嘴角又要上揚,卻被跑過來的小家夥揪住了臉頰,席地而坐的時候,身高恰好和奈奈差不多,即使是矮冬瓜也能輕而易舉地揪住他的臉。
“你可以兇一點。”奈奈說,“總是笑,笑得難看死了。”
攥着卷軸的手頓了頓。
趴在窗台上的貓咪還在打着盹兒,風輕輕滑過,窗外濃密的樹叢婆娑作響。
半睡半醒的虎斑貓發出一聲細裡細氣的‘咪’。
麻倉葉王回過神來,奈奈又揪了揪他的臉蛋。
寬大的衣袖直接罩到了她的腦袋上,麻倉葉王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嘴角又上揚起來。
“那明天就開始吧。”大陰陽師笑眯眯地說,“不能和股宗一起睡到日上三竿了,記得早起。”
奈奈表情一僵,眼皮子耷拉下來,就很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