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詞又去療養院了。
連護士小姐都覺得新鮮,以前一年都來不了一回,現在一個月内來了兩次。
蘇清詞也說不清楚,就是突然想來了。莫非是時日無多,人之将死,格外想媽?
護士小姐領着蘇清詞進病房後,立即跑回護士站要錢,蘇先生一連三天都來了,她打賭赢了。
“好看嗎?”一連三天,姜瑟如對蘇清詞的開場白還是這三個字。
第一天蘇清詞像往常一樣,沒理。第二天也沒理,第三天“嗯”了聲。
姜瑟如杏眸晶亮,笑顔如花:“小詞快放學了吧。”
蘇清詞坐在女人對面,她雪白色羊絨衫外穿着療養院的病号服。
每次來,蘇清詞隻是坐着,一言不發,任由姜瑟如自言自語也不搭腔。似乎隻是想找個會喘氣兒的伴,坐兩個小時就走,明天繼續。
這次蘇清詞心血來潮,回了話:“小詞多大了?”
姜瑟如可能沒想到這個“假人”會說話,眼中泛起驚喜的光彩:“六歲了。”
截止六歲半,他也曾是個家庭美滿的幸福孩子。
後來父親“病”了,母親也“病”了,整個世界都變了。
溫馨的家變成了殘酷的地獄,父母變成了惡魔,他經常玩的秋千在暴力下粉碎,他喜歡吃的面包散發着血腥味。
父親把它們摔在地上,用腳踩爛,碾碎,抓着母親的頭發讓她仰臉看自己。逆光中,父親的面容陰鸷如厲鬼:“什麼時候跟做烘焙的男人勾搭上的?你這個淫/蕩的女人!”
母親會跪地求饒,哭的滿臉眼淚和鼻涕,她的哭求聲是那樣的卑微,她的辯解是那樣的渺小無力。
當父親拎着染血的褲腰帶離去時,母親會大把大把的吸煙,滿屋子都是薄荷味。
她會在薄荷味之中尋找代償,将滾燙的煙蒂摁在弱小的兒子身上,用父親對她的方式對待她和父親生的兒子,仿佛這樣就能報複惡魔丈夫的“一半”。
兒子不會跪地求饒,也不會躲,他站在那裡任由母親發洩,既恐懼又心疼的一遍遍重複“媽媽我錯了”、“媽媽對不起”。
*
“蘇先生要走了?明天還來嗎?”護士小姐笑盈盈的送至樓梯口。
蘇清詞望一眼病房的方向,門敞開着,可以看見站在窗台前的姜瑟如。她面朝外,看得出神,好像在期盼有人歸來:“小詞怎麼還不回來呀。”
護士小姐忍不住說:“你媽媽經常念叨這個,“好看嗎”、“小詞快放學了吧”、“小詞怎麼還不回來呀”、總是這三句話。”
護士小姐的本意,隻是希望傳達一個媽媽惦念兒子的真心。怎料蘇清詞聽了,臉色一白,身體也晃了下。
護士小姐膽戰心驚:“蘇先生,您沒事吧?”
蘇清詞扶住牆,自言自語道:““好看嗎”,是對保姆說的,那天是我生日。”
護士小姐欣然一笑:“原來如此,你媽媽精心打扮,想給你個驚喜。”
蘇清詞不置可否。
護士小姐又問他明天還來嗎,蘇清詞聽見她跟同事打賭了,點頭。
護士小姐喜出望外,笑着送他離開。
*
裴景臣捧着一盒草莓,走進臨街的私家烘焙坊。
這家蛋糕店在此地開了快三十年,生意始終不溫不火,既賺不到大錢也賠不上本,老闆知足常樂,店名就叫笑口常開,LOGO是一個咧嘴歡笑的男孩子,據說是特意請美工按照他兒子的形象畫的。
老顧客都知道,店老闆裴海洋正直善良,用最好的原材料做甜品,保證新鮮健康,童叟無欺,價格又定的遠低于市場價,這就導緻利潤變薄,尤其是一過晚八點,全場五折。
有顧客擔心這麼下去心水的寶藏小店遲早倒閉,便提醒老闆适當提價,并且不要在晚上打折,甯可扔掉也不能破壞了“規矩”。
裴海洋一聽就急了,說怎麼能浪費糧食呢!就算喂貓喂狗也不能喂垃圾桶,不能對不起袁老!
也有同行氣急敗壞的找上門,說他賣得這麼便宜是故意擾亂市場,晚上打折更是自讨苦吃,到時客人故意不買,就等着你晚上賣不完打折撿便宜,哼,賠死你!
裴海洋笑臉迎人,根本不急眼,說我喜歡,我樂意,我有兒子補貼。
老子任性揮霍,兒子任命補貼的裴景臣把水果放進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