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便于劃開紙張,它的頂端做得十分鋒利;中部是梅花的寫意圖,以浮雕的形式呈現;最後的尾部,則挂着一枚小巧的玉墜,會随着使用之人的動作,而輕輕搖晃。
看起來,像是來自于某個世家大族。
“還在嗎,到窗邊來。”
“是,公主。”嬷嬷應答,匆忙起身。
今日的守夜人江黎有些映象,在原身的記憶中,她似乎是一直陪着自己長大的。
江黎擔心被她看出自己的異樣,以一種平淡的語氣開口。仿佛是夜深難寐時,與熟人懷念往昔。
“你還記得它麼?本宮幼時,應當時經常拿着玩的。”
黃金的硬度不高,它的頂部有着輕微的劃痕,據此推斷,原身在它的身上,至少是投注過感情的。
嬷嬷眯着眼辨認了一會兒,終于回想起來。看着已經初長成的少女,她的語氣有些感慨:
“沒想到公主還記着它……六年前年的公主生辰,溫家的大公子恰好在外雲遊,陛下幾番邀請,才來了京城。
“在一衆金銀珠寶的生辰禮中,他送給公主的東西尤為引人注目——隻有幾幅構圖簡單的畫、還有這支怪模怪樣的簪子。”
溫家,又是溫家。
想起貴妃提起這個家族時,諱莫如深的模樣,江黎眼皮一跳,隐隐約約感覺自己找對了方向。
“那他如今……”
“公主,”嬷嬷的臉上是罕見的悲痛,“五年前,溫家在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隻是那時您還不記得事罷了。”
江黎的心慢慢沉下去,難道線索又要斷了麼?
不,不一定——
“嬷嬷還記得,溫大公子的畫被放在何處?”江黎指了指門,示意她進來。
“老奴似乎有些印象。”
女人點燃殿内的燭火,對江黎行了一禮,随後顫顫巍巍走到了角落不起眼的木箱處,掀開蓋子,“公主,都在這裡。”
“辛苦了,”江黎颔首,示意她可以離開,“今夜沒什麼别的事了。嬷嬷若是感到疲累,守夜時打個盹也未嘗不可。”
*
箱内的卷軸一共有六個,大概是因為,那年恰好是自己的六歲生辰——但無一例外地,卷軸上的畫都被拆分下來,共計十二幅。
逐一熄滅屋内的燭火,直至徹底無光。随後,江黎抱着那些卷軸走到窗邊。
每幅畫的右下角,是一模一樣的四個字,“生辰快樂”。
萬籁俱寂,唯有瑩瑩流光似水。暗藏的梅花紋針腳細密,低調地折射着春夜孤寂的月色,似乎能通過它嗅到清冷的梅香——裝裱的絹布,皆為溫家特制的月華錦。
忽然,一陣陌生的對話湧入腦海,這大概是屬于原身的記憶。
“你就是溫家的長子?你送的畫,很好玩,本公主很喜歡。”
“公主喜歡就好。”雖然看不清臉,江黎也能感受到,他是個溫柔的人,“既然如此,能不能告訴在下,好玩在哪裡?”
“哎?”稚氣未脫的女孩覺着,這位公子實在是奇怪,大聲争辯道,“明明是你把那個奇形怪狀的簪子一起送給本公主的,不就是為了讓我把畫拆開嘛!”
連“本公主”的頭銜都顧不得用了,那人想。
青年忍俊不禁:“公主果然聰慧。”
“哎呀,那你能不能給本公主一點點獎勵!”
小孩兒在受到誇獎時,總是喜歡得寸進尺,她叉着腰,稚嫩的臉龐上帶着隐秘的得意。
“比如……再給一幅呢?”
“如今恐怕不行。”看着女孩失望的表情,他解釋,“在下明日便要離京,這點時間,是遠遠不夠的。”
“好吧。那本公主宣布,從今天起,我們便不是朋友了。”
“好生無情,”他攤了攤手,“本來還打算在明年今日,給公主殿下帶些生辰禮來。”
“啊?”女孩的眼珠滴溜溜一轉,清了清嗓子,“那、那你記好了,本公主最喜歡牡丹。下一回,就送牡丹圖吧!”
……
但最終,蕭妤并沒有收到這份早在一年前就定下的禮物。她氣憤地吩咐嬷嬷把他送的畫都放進箱子裡,扔到不起眼的地方——
那時的她還小。沒有人會主動告訴年僅七歲的小女孩,在她生辰前的一個月,琳琅郡沖天的火光裡,暗藏着一個百年家族滅門的慘案。
淚悄無聲息地落到卷軸上,啪嗒一聲。很快,就變成一朵深色的花。
江黎閉上眼,任淚水留下。
她知道,這是屬于原身的情緒。
時隔多年,這幅本該屬于她的畫,終于以一種離奇的方式,兜兜轉轉遞到了她的手裡。
少女緩慢而堅定地擦去淚痕,蔥白如玉的手指沿着梅花紋緩緩勾勒:
賣家身份的假設被一次一次否定,如今,隻剩下了最後一個選項——
這幅畫,難道真的是幸存于世的溫氏族人,對她發出的求救信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