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等人也上前:“司軍府衆人聽憑小姐調遣!”
人群裡走出一粗眉漢子,率領十幾人出列:“小人柳武,和司工府長工,奉老爺命,一路但憑沈副将差遣!”
英邁火冒三丈,“你們反了?司軍、司工、禦史府想做亂臣賊子?看我回去不參你們一本!”
尚可薪對英邁一揖,“主将陣前殺敵,命副将退守雙龍峽殿後,瞻前顧後,布局得當,陛下若知大人如此擅兵,必會加倍嘉獎。”
英邁指着他的鞭子都在抖:“……好你個尚可薪,算我眼瞎,竟覺你是可造之材!”
此時又有一隊人排衆而出,躬身行禮。
領頭人對英邁話語恭敬,語調冷淡:“在下逢年,奉太子命随軍。小的适才也聽見主将大人同意讓沈部像據守雙龍峽。”
英邁終于心生顧忌,翻身上馬,扔下狠話:“爾等違抗将令,自尋死路,我不攔你們,回去自有聖上裁決!”說完和餘部疾馳而去。
栖真用帕子壓住左頰止血,清點一番。
司軍、司工、禦史家、太子殿,加上她,留下的總共三十二人。
區區三十二者,可破得了敵軍,守得住天塹?
栖真歎口氣。
……………
祁南英帶領皇工隊忙碌一晚,才剛剛安頓兩千人,石林外的臨時安置地躺滿了人,已經沒有落腳處了。
有血疫清除後暈厥症狀輕微的百姓,躺幾個時辰就醒來,被滿地睡衆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最後記憶停留在半夜地動,被人撕咬,躲藏逃命……怎一覺醒來,全然不知今夕何夕,完全無法理解眼前場景呢?
随着清醒的人越來越多,呓語、哭喊、尋人聲開始鼎沸。
皇工隊一面顧着從石林裡擡人,一面要安撫情緒失控的百姓,忙得心力交瘁。
祁南英分出一隊人到處喊話,讓散衆到林邊集合,别翻找昏迷的人,别造成踐踏,别哭喊制造不安,别回去石林……可根本無人理,百姓們像受了天大刺激,無頭蒼蠅般惶恐和驚懼……眼看場面就要失控。
铿锵一聲,有弦音铮铮,如裂帛當空,橫掃衆生!
衆人尋聲望去,晨光微曦中,有一道金玉色的身影衣袂飄飄,抱一把熒白透亮的三尺古琴自天而降,落于石林頂端,盤腿端坐。
他十指翻飛,琴聲如流水自高山奔瀉,氣勢磅礴,攏住在場所有迷茫、散漫、失智、尖銳的心神,使其随音符遊走,一瀉千裡,彙聚到高山之下廣闊宏大的汪洋中。
曲調轉而舒緩,仿若萬物歸海、遊子着家,安全的一處溫柔鄉,家傳的一碗菜羹湯。親人在此團聚,稚子在此繞膝。
一個、兩個、三個……百姓紛紛跪倒,朝樂者膜拜。
一聲聲曲調回蕩耳邊,讓人覺得人間自有春風拂柳的惬意、魚躍龍淵的喜悅,得償所願的未來。
心間的惶恐祛除了,百姓完全清醒過來。
現下的坎坷算什麼?面前的磨難又有什麼好懼怕?毀壞的家園可以重建,失去的親人可以找回,隻要大容在,皇族在,滌蕩人心的祭神曲在,這就是個無悔,無慮、無懼,無怨的世間!
祁南英自跪拜中起身,擦幹眼淚,隻覺渾身又充滿力量。
皇工隊趁機喊話,百姓們終于聽清,排起長長隊伍。
經太醫确診,健康的全數歸皇工隊調派,幫忙清空位、擡新人、安撫老弱、照顧傷衆。
朝陽初升時,曙光鋪灑大地,石林外有序高效地忙碌開,再無雜音。
那麼多臨時木棚,隻有最外圍一處棚子始終安靜,讓人窺不清内裡。
洛塵收琴返回,在棚外站定,正待将胸臆間翻騰的不适壓下,祁南英端兩碗熱粥來,見他臉色難看至極,隻覺心驚。
洛塵擡手,阻他出聲,輕聲道:“無事。”
可怎會無事?
昨天整整一日法力耗竭到什麼程度隻有他自己知道,一晚打坐不過恢複二三,适才聽外間喧嘩又強行從入定狀态脫出,跑去硬拼着彈上一曲灌注清心術的祭神曲,此刻若非不想讓人擔心,他快站不住了。
這時棚内傳出噗的一聲,祁南英趕忙掀簾,隻見風宿恒捂着胸口撐起身,地上一口鮮血極其紮眼。
洛塵大驚,上前扶起,一診脈,對方體内氣血紊亂程度和他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待要細診,風宿恒已睜眼縮手,坐正道:“沒事,憋了一晚,吐出來也好。”
洛塵見他唇色發白,明顯比昨日更加疲憊不堪,擔憂道:“還是太勉強了!今日不可再逞強,既然我倆配合可以治療血疫,每次少些人,多治幾天也無妨。”
“耽誤不起。”風宿恒擦幹嘴角血漬,接過祁南英手中粥,喝了兩口。
祁南英回神:“我去叫太醫長給您看看?這都吐血了!”
風宿恒從粥碗中擡頭,漫聲道:“老人家看不了這個,别麻煩他了。”
洛塵接過另一碗:“你去忙,這裡有我照看。”待祁南英步出棚子,他壓下心中紛亂問身邊人:“擔心前線戰事?”
明面上調侃他這個哥哥,其實最想趕去戰場的還是他自己吧,畢竟……
誰知風宿恒搖頭。
洛塵不解:“那你急什麼?”
風宿恒默然把粥喝完,擱碗走出木棚。洛塵出來時,就見他收回凝望西方的視線,回頭笑道:“一碗粥抵百罐藥,淤血吐出來神清氣爽!皇兄要是恢複了,便開始吧!”
洛塵嘴角抽了抽。
這人身上拳拳不自量力的勁兒到底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