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若瞧着李府朱紅色的大門,恍若隔世。
四年前,她同銀竹和阿娘身邊的董嬷嬷帶着信物,不遠萬裡行至此處。彼時秦氏借李大人在朝中,想方設法刁難,連側門都不願為她們開。
她們三人也是于這樣的冬日裡,縮在門前等了許久,直至幾個時辰後,李大人下了朝,才一臉憐憫地将她們接進府中。
隻可惜,董嬷嬷年邁,路上又染了惡疾,沒到李家兩年便撒手人寰。
杭若扪心自問,這些年裡,李伯伯對自己并不薄,逢年過節的,也未曾少過自己的吃穿及封紅。
隻是,他一個男子在朝中辛勞,難免對後宅的事顧及不暇。饒是他對秦氏再三叮囑,還是沒能從根本上制止秦氏對自己的苛待。
杭若從前從未因為這些事對他心生怨怼過,隻如今細究下來,她并不覺得李家對她的收留之恩能與她們秦氏姑侄二人對自己做的兩相沖抵。
她忍着身上的寒冷和腳尖的痛楚站在車輿旁,不知等了,終是瞧見昨日那個衣冠楚楚、冷眼瞧着自己狼狽模樣的尊貴王爺,彎腰從車輿中出來,由寺人攙着下了車架,擡腳往李府門中走。
想來他來前并未下着人下帖,守門的家丁哪裡有機會得見端王的尊榮,他們有些懵,瞅着他身上穿着的華服俯身作揖,嘴上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大膽,看見端王殿下還不行禮?”
直到王公公尖細的聲音響起,家丁們這才全成了軟腳蝦,一齊噗通地跪坐在地上。
“小人參見殿下。”
“起來吧。”蕭翊沉聲。
不知為何,杭若竟覺得,他此刻對這些下人的态度遠比昨日對自己時要平和得多。
她實在不懂,自己給他做妾,或許不是她和他如願的,可木已成舟,她都未曾痛哭流涕,他卻在那邊斤斤計較。
杭若轉念一想,昨日那般情形,若是她未失了聲,怕也是要驚呼恸哭,若真如此,隻怕自己已成了他手裡的有一條冤魂。
那邊家丁得了吩咐,慌忙從地上爬起,預備給蕭翊帶路。
可眼見着蕭翊一腳已邁進府門,杭若卻聽見他冷眼看向自己:“你來。”
她有些意外,心裡卻知道,這是他對自己的試探。也是他對着自己的态度,他不過是想告訴她,哪怕他們之間已然有了些本不該發生的事,可在他那裡,她連個李家守門的家丁都比不得。
杭若忍着腳上的疼和心中對他的畏懼,往前走了幾步,卻不敢同他離得太近,停在他身側後兩尺的地方,躬身示意他往前走。
守門的家丁見她這般狼狽的模樣,有片刻的意外,回過神來,其中一人趕忙轉頭進府去給主人通風報信。
杭若在蕭翊審視的目光中,将他帶至李府正堂中坐好。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瞧見李家父子二人急匆匆自穿堂而過,快步走到蕭翊跟前行揖禮。
今日朝中休沐,想來父子二人未曾料到端王此刻會到府上來,身上的便裝都未曾來得及換。
“下官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杭若強迫自己不刻意去瞧李越此時的模樣,雖過去的四年裡,嫁予他為妻已成了自己的執念,成了她強迫自己忍耐秦氏和秦清霜刁難的緣由。
可如今李家舍棄了她,她也就沒理由在為其中的任何一人開脫,也沒理由再放不下曾經那錯誤的執念。
何況她一早便知道,李越心悅之人、秦氏中意的未來兒媳是秦霜雨。
可她竟想知道,這個自己追在身後叫了四年越哥哥的人,可曾有過哪怕片刻的後悔,後悔将自己送到蕭翊的床榻之上;可曾對自己現在的狼狽和屈辱,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她獨自站在一側的角落默默思忖着,全然未料到,蕭翊是來李家興師問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