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許是感受到有人在碰她,顔鸢機敏地睜開眼,見來人是陸宸,眸中的戒備頓失,張開口,低聲哝了句:“夫君。”
随即她突然意識自己這是在用早膳的間隙睡着了,面頰霎時一紅,神色有些微惱:“夫君,我睡了多久,甄媽媽她可查完偏廈了?”
可能是因為今日起得急,顔鸢的妝發并沒有梳好,加之依靠時與椅帔有諸多摩擦,腦後的幾縷發絲因此便松松地垂落下來,烏墨一樣的顔色瀑落在陸宸的手背上,更襯得陸宸的手白皙勻長,骨節舒勁。
陸宸短暫地癡看了會那如流雲一般的黑發,聽到顔鸢在發問,錯開眼道:“應該沒多久,甄媽媽也是方查點完偏廈裡的箱籠,沒有什麼發現,已經走了。”
他沒有同她說甄媽媽是如何嚣張地想要抱着她的嫁妝離開雨棠院,也沒有說自己是如何壓着怒火與市儈不要臉的甄媽媽周旋,他隻是輕描淡寫地用一句話概括,仿若是在清晨發生的簡單問候,溫馨又平常。
黃郎中見兩人之間的對話有了停歇,忙取出醫箱裡的迎枕上前請脈,左右脈搏各診了半盞茶的時間,除了氣血虧損,旁的再無異樣。
“陸大人和陸夫人無需擔心,此方先抓兩付吃着,看看效果再說。”
顔鸢呆呆地看着黃郎中遞給陸宸的紙頁,正書小楷滿滿當當地墨了半篇,從背面看,是黑乎乎吓人的一片。
她癟了癟嘴,覺得口裡有些苦。
…
連着喝了幾天的苦澀湯藥後,顔鸢覺得自己不寐的症狀減輕了不少,身子也不似舊往那般沉重,因此白日裡多了許多精神侍弄院子裡的花草。
“小姐,都跟你說了多少次,澆水的事情我來,你在旁邊看着就好。”庭院裡的薔薇花壇旁,小杏又抓住了拎着花澆忙碌的顔鸢。
顔鸢剛澆完最左側的粉薔薇,花澆内的水空了,正打算到旁邊的木桶裡取水,小杏卻兀地出現在她眼前,一把将花澆奪走:“小姐你快去坐,再站一會腿該酸了。”
“我沒事的,就是無聊。”顔鸢并不覺得自己哪裡有不适,她想拿起另一個還有半壺水的花澆,卻被小杏使力攙扶着坐到一旁鋪了柔軟棉墊的石墩上。
“小姐你就歇歇吧,歇歇,一會再澆。”
望着小杏賣力澆花的背影,顔鸢蕙心地笑了笑,她有些熱,掏出懷裡的帕子擦汗,不想隔着帕子,瞧見雨棠院外有婆子擡着個紅木箱子打算走進來。
她們來要做什麼?為何還擡着個箱子?
顔鸢左思右想不出,便叫了小杏上前詢問。
為首的婆子揮着手帕道:“前幾天大公子買了三匹布回來,叫我們做幾條薄被子,幾條襁褓用的裹布,說是給大少夫人和未出世的小公子留用,我們幾個繡娘知道大公子這是心系着夫人,也不敢怠慢,緊着幾天做完,還望沒有耽誤夫人使用。”
原來這是陸宸給她的。
沒等顔鸢說什麼話,那個婆子繼續誇贊道:“不得不說,大公子還真是個仔細的人,婆子我摸着那布料,經緯結實,柔軟貼膚,這年月,如此好的料子可是很難碰的…”
“是啊是啊,大公子對大好夫人真好。”跟随誇贊的婦人臉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羨慕。
顔鸢頂不住婆子們含笑打量的目光,窘姱地垂下頭,面頰一陣冷一陣熱。
若她們知道陸宸娶她是因為她的臉同姐姐相似,大抵都不會這樣羨慕她了。
那群婆子又叽叽喳喳地站在花壇前說了許多陸宸人好人善之類的話便向顔鸢告辭離去,嘈雜一散,雨棠院内重回安靜。
顔鸢看了看她們擡進來的紅漆木箱,叫小杏把箱蓋掀開。
“好。”小杏把手擦幹,按照顔鸢的吩咐打開箱子,撈出一條被子抱給顔鸢看。
在青碧色的天蠶絲緞做底的前提下,被面的重瓣蓮花寶相紋顔色豔麗,多彩繁複,仿若是驟雨初散後的霓虹,讓人看着就心生歡喜。
有清雅的木質香從被面上逸出,濃重馥郁卻又不失清涼,顔鸢認出那是杜衡的香氣。
嘴角挂上笑意,顔鸢叫了小杏一起點數了下箱中被子的條數。
最後合計有裹布五條,白褥兩條、大錦被兩條,小一些的錦被六條,外加盈枕四個,坐墊四個。
“大少夫人怎麼還站在庭院裡,現在日頭大,當心曬到。”喬媽媽外出歸來,正好撞到庭院裡的顔鸢,她擡頭瞄了眼愈漸高烈的太陽,面容晃上一絲擔憂。
顔鸢笑着擺了擺手:“喬媽媽不用擔心,我一直站在樹蔭下,太陽并沒有曬到我。”
喬媽媽是個利索的,平日裡話也不多,但人很能幹,什麼事都能做,什麼忙都願意幫,故而雨棠院的所有人都對喬媽媽的印象不錯。
顔鸢更加欣賞起姐姐看人的眼光了。
想起顔芙,顔鸢心裡暖暖的,很多時候,她都覺得有這樣一個姐姐是她的殊榮。
顔鸢覺得自己應該分些被子給姐姐,于是叫了小杏道:“你去找個小一些的長箱子過來,我裝兩條小被子給姐姐送過去。”
“是,小姐。”小杏提着裙角快速地跑進室内,不多時便抱出個長寬正合适的箱子來,顔鸢在大紅漆木箱子裡挑出兩個坐墊,兩個盈枕還有兩條小繡被遞給小杏,小杏接過東西整理好,一一摞進長箱裡。
所有東西整理完畢,時辰也到了未時末,侯府廚房做好了午膳送過來,小杏接了食盒擺膳,顔鸢正好借此稍作休息,她留意到長箱内有快空出來位置,不大卻有些突兀。
她皺了皺眉,沉思片刻後,扶腰起身,從香帳旁的豎櫃裡取出幾條自己繡的小肚兜,填滿了那處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