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後,于必松開搭在顔芙脈搏上的指頭,眉目舒然地收了脈枕,起身對呂氏拱手說道:“萬幸,世子夫人胎象穩固,暫時無恙,多喝兩劑安胎的湯藥即可。”随後召喚随侍的小醫童展紙研墨,準備再寫個安胎的方子。
呂氏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跌回胸口,她扶着張媽媽的手站起,如寒霜般銳利的眼神投向窗外,一邊跌跌撞撞地向外走,一邊咬着牙說道:“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蠢貨謀害我陸家子嗣,膽子也太大了些,她最好别落進我的手裡,不然我一定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婆母勿惱。”
就在呂氏即将掀開簾子踏進庭院的時候,昏迷中的顔芙悠悠轉醒,喚住了呂氏怒氣沖沖的步伐。
“婆母讓媳婦主持中饋是對媳婦寄予厚望,而媳婦辜負了侯府給予的重托,失于管理府中的人,讓心懷不軌之徒混入其中,是媳婦的過錯,怎敢再讓婆母為此事擔憂煩惱,媳婦隻想親自捉到真兇,懲處示衆,也算是對自己犯下的疏忽給個交代。”
顔芙說話的聲音虛弱又懇切,聽得呂氏胸口處泛出一陣心疼來,她收了眼底的尖銳,回身走到顔芙身邊,輕拍着她的背,和聲安撫:“阿芙,婆母知道你是個好媳婦,這事不是你的錯,侯府中各院侍兒沒有過千也得有幾百,怎能沒有幾個心腸惡毒的在,你隻管好好地在房中養胎,其餘的事情婆母來辦就好。”
顔芙知道自己熬不過呂氏,心中不免得有些發急,她剛剛趁着昏迷的動作在邊媽媽耳邊囑咐她出去攔住畫碧,并想辦法把那兩籃麝香沐發膏金蟬脫殼。
如今時間才過短短的一刻餘,顔鸢不敢保證邊媽媽此時一定找到外出的畫碧,如果兩人彼此錯過,畫碧不清楚疏雲居内的境況,回來一頭撞上正在審訊下人的呂氏,她還是會有暴露的風險。
顔芙思慮片刻,嘗試從用另一種說辭勸解呂氏“從長計議”:“婆母,這事畢竟牽連廣衆,若是太興師動衆,難免會打草驚蛇,還是想個完全之策的好。”
呂氏再次看向她:“阿芙可有什麼好方法?”
顔芙沒有立即說話,她轉首向坐在屏風旁的于必,試探地詢問:“不知于老可否幫個忙,再到庭院内走一遭,辨别一下麝香氣味的具體位置。”
于必停下啜茶的動作,撫須應了顔芙的要求,在小醫童的攙扶下走出外堂的格栅門。
陸宸遲疑片刻,也走出房門跟上于必的身影,屋内轉瞬隻剩下呂氏和顔芙以及幾個侍奉的婆子和小丫鬟。
呂氏“明白”了顔芙的意思,她重新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端起尚有餘溫的茶盞,滿意地向顔芙點了點頭,表示對她該想法的贊同:“還是阿芙想得周到,重新确認一遍,也許是于太醫辨錯了。”
顔芙笑了笑,執起手邊刻有纏枝紋的瓷壺給呂氏手中的茶盞續杯:“婆母,我們先看看于老的結論,再做打算。”
“我果然老了,不中用了,連這點事情都沒想明白,還是阿芙聰慧。”呂氏毫不吝啬地誇獎道。
“世子夫人,來,先蓋着點。”
顔鸢正打算對呂氏腼腆自謙,不想外堂忽然傳來珠簾碰撞的清脆聲,随後一頭盤發的邊媽媽出現在屏風旁。
邊媽媽手裡抱着條單薄的絲被,脖跟乃至面頰上都撲着一層汗,她深呼吸幾口氣,在呂氏看不到的角度向顔芙眨了眨眼。
顔芙會意,知道事情已經辦妥,終于放下心來,杏眼彎彎地接過邊媽媽遞來的被子。
不一會,于必回至堂内,他摩挲着下颌上的那兩绺白胡,滿臉寫着莫名兩字:“侯夫人,很是奇怪,貴居前後下官各都走了兩遍,沒有再嗅到麝香的氣息。”
頓了頓,他又強調道:“但那陣進入世子居所時,下官确實嗅到了麝香之氣,絕無二錯,胎産之事重大,還望侯夫人、世子夫人小心為上,多多留意,切莫掉以輕心。”
顔芙神色感激道:“多謝于太醫今日肯來侯府診治,叮囑我們都記下,就是日後再有疾病,怕是還要麻煩于太醫,還望于太醫屆時肯抽空過來。”
于必躬身辭别:“天色已晚,下官先行告退。”
“好,老太醫慢行。”呂氏示意張媽媽把包好的謝禮遞給小醫童,攜着顔芙将于必送出疏雲居。
顔芙望着于必蹒跚遠去的背影,眸子中柔和光亮漸漸冷下來。
摻了麝香的沐發膏應該再沒有機會被送進雨棠院了,她需要另想辦法除掉顔鸢肚子裡的孩子。
…
第二日,玉膳樓一個不小的隔間裡,各種寓福吉祥的話徜徉在觥籌交錯的碰杯聲中。
“劉兄,陳某在此恭祝貴府麟兒喜過百日,這是一把貼金的黃楊木梳子,是陳某的一點小心意,願小兒以後能遠離災厄,常伴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