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以為,臣女學識如何?”
“姑娘才名在外,本王亦是感佩。”
阮如玉施施然一禮,“既如此,臣女毛遂自薦,自請出任太學博士,還望王爺首肯。”
蕭景珃一愣,“你要入朝為官?”
“是。”
“我朝從未有過女子入學為師的先例,你一介女流,如何服衆?”
“王爺若願意給臣女一次機會,臣女自有辦法。”
“可是,本王憑什麼要給你這個機會呢?”
“太子甚得民心,一朝身死,天下百姓為其扶棺者何其之多。即便王爺以謀逆之罪蓋棺定論,可王爺管得了史書工筆,堵得了悠悠衆口嗎,王爺殺了為太子請命的三千學子,以儆效尤,可是王爺自己也知道,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必會污了陛下清聽。”
“繼續說。”
“阮氏一族書香清名,世代不涉朝政,若是王爺能推舉阮氏入朝,必得一大助力,名聲上亦可挽回一二。”
“可惜呀,你父親不願意。”
“父親不願,臣女願意。”
“我大梁雖無舊例可循,但觀其餘諸國,五經博士向來皆為男子出任,姑娘雖有才名,終為女流之輩。”
“既然五經使不得,那麼六經總該可以了吧。”
“六經?姑娘是說《詩》、《書》、《禮》、《易》、《樂》、《春秋》?”
“是了,六經傳自周公,至今獨遺樂經,王爺不覺得這是一大憾事嗎?”
“卷帙浩繁,《樂經》已然失傳,怎麼,難道阮府之中藏有《樂經》孤本嗎?”
阮如玉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
蕭景珃不解道,“姑娘這是何意?”
“臣女雖無古籍孤本,卻也頗通樂理之道。政通則樂平,人幸則音和,宓子賤鳴琴而治,政簡刑清,是為一段佳話,王爺若是相信臣女,臣女定會在樂經一事上開出一番天地。”
蕭景珃把玩着手中建盞,“你說的固然有些道理,隻是阮家子侄衆多,有些雖非嫡系,亦是可造之才,本王憑什麼要選擇你呢?”
“王爺自己也說了,王爺看中的人選并非嫡系,世家高門,最重出身,王爺若隻是推舉了幾個庶子庶孫,如何收攏累世公卿,豈不是枉費了一番心血。”
蕭景珃笑了笑,指骨忽一用力,建盞應聲而碎。
“阮如玉,你别把本王當成傻子!建康誰人不知,當年你母親與裴皇後指腹為婚,将你指給了太子蕭景衍,你叫本王如何信你?”
阮如玉面不改色,娓娓道來,“臣女雖與太子有過婚約,不過是兩家大人随口戲言罷了,臣女都已經忘卻了,王爺又何必挂懷呢。況且,臣女作為太子的許嫁之人,出首太子忤逆,豈不是更有說服力?”
蕭景珃斂眉不語,良久方道,“本王不明白,你究竟圖些什麼呢?”
阮如玉屈膝跪下,“臣女隻求王爺三件事。”
“你說說看。”
“父親年邁,不善俗務,還望王爺可以放他歸鄉。”
“這個自然。”
“天下男女,殊無二異,臣女既為六經博士,願以此為先,開天下女子讀書之先河。”
蕭景珃思忖道,“這是你們太學自己的事兒,你若能說動其餘幾位博士,本王自無二話。”
“多謝王爺。”
“不是三件事嗎,還有一件是什麼?”
阮如玉朝桌案上的卷軸擡了擡下巴,“王爺可否把此畫贈予臣女?”
蕭景珃望着《青溪》,眉頭微蹙,“你要此畫作甚?”
“太子犯上作亂,臣女身為大梁子民,深以為恥,故而,臣女想将此畫懸于太學之内,一以自勉,二以誨人。”
蕭景珃先是一愣,後又一笑,“哈哈哈,阮如玉,你真的是阮德之女嗎,你們父女二人的脾氣秉性還真是大不相同,有趣有趣。”
“王爺的意思,可是準了?”
“一幅畫而已,你若喜歡,留下便是。”
蕭景珃攏衣而起,向她走近兩步,伸手扶她,“太子已死,姑娘何不另擇良人?”
阮如玉聽出這話不對,連忙退後一步,行禮道,“三年孝期,臣女不敢不遵禮法。”
蕭景珃“哦”了一聲,又問,“那麼,三年之後呢?”
阮如玉抱着琴的手不由一緊,“三年之後的事,自然三年之後再說。”
蕭景珃勾唇一笑,沒再多說,他撥開拂及面頰的郁郁垂柳,大步離開。
腳步聲漸遠,阮如玉松了一口氣,藏在琴下的匕首脫手而落,哐當一聲摔在地上。
泛紅的溪水映着阮如玉蒼白的面容,在融融春日裡,顯得分外寒涼。
她顫着手,撿起冰涼的匕首,喃喃自語,“随之,你别怪我,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