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一直盯着他,也不說話。
他現在的表現簡直和剛才的阿白一樣,子木有些受不了,總感覺再多被瞅兩眼,今晚就不用睡覺了。
“不用謝我,”子木先發制人,故意做出大度的模樣,“看清自己總是要比看清他人困難,你不必為沒關注到阿白的情緒而感到抱歉。”
“誰抱歉了!”流浪者像是被按了開關就跳起來的小機器人,他瞪大了眼睛,在子木話音剛落的瞬間就接了上去。
子木笑出了聲。
流浪者稍微回神,反應過來對方是故意的,他惱怒地撇過頭去,很難說他到底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生對方的氣。
氣氛安靜了一會,好半天,流浪者才轉過頭來,問道:“你剛才在裡面的時候,提到了你的故鄉?”
這轉移話題的手法顯然過于粗糙了些,但子木其實更意外流浪者會問這個問題。
他這一路上很少遮掩自己身上的不同,與熒交談時也從不避諱,流浪者應該已經或多或少猜出了他的來曆,知道他跟熒一樣,是外面來的人。
但子木沒想到他會想要了解這些與他自身毫無關系的事,即便隻是作為轉移話題的借口。
子木倒是沒什麼不能說的,他隻是輕輕歎息了一聲,這歎息裡包含的東西很難三言兩語解釋清楚。
“是的,我的故鄉,一個與提瓦特沒什麼相似點的地方。”
那是他的根系,他的庇護所,他的雨露陽光;最終,卻成了他沒辦法再歸去的地方。
“聽起來,你那裡也有很多蠻不講理的神明。”流浪者背着窗外的月光,按理來說該看不清他的臉,但子木的眼睛在夜間也能視物,因而能清楚的看到對方微微揚起的下巴,和眼角紅色的眼影。
原來他是對這個感興趣,子木心裡覺得好笑,真不愧永遠走在讨厭神明最前線的流浪者。
“比起塵世七執政來說,隻用蠻不講理來形容那些神,似乎過于輕描淡寫了些。”子木斟酌着,“這樣說吧,我故鄉的曆史,是神用世人的血肉堆砌起來的曆史。”
隻是就算是這樣描述,也還是難以道盡那裡面的苦難、仇恨、以及終結的虛無。
子木話鋒一轉,卻不再闡述那些無法更改的曆史,反而頗為意味深長道:“我曾經多少還是遊曆過一些世界,它們有的有神,有的沒有神;但那些擁有神的世界,最後無外乎都是兩種結果:
獨斷自傲的神統治大地,世人在祂的陰影下苟且偷生;世人将神殺死于神座之上,高呼他們不再被神左右的命運。”
子木斂眸,打了個哈切,有些意興闌珊。
“這些人神對立的曆史雖然各不相似,可得到的都是類似的結局。在我看來,左與右都是一樣的無聊,也沒有什麼好講的。”
青年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内停歇了,似乎不打算再講下去。流浪者莫名覺出一抹怪異,他擡頭想要看看子木的臉,對方卻正好轉過身去,去推卧室的門。
流浪者下意識跟着進了門,似乎并不滿足于子木的點到為止。
“晚上不好好睡覺會長不高哦。”子木幽幽道,打斷這個十分不懂得沉默智慧的小貓咪。
流浪者滿臉無語地看着他,一幅你在說什麼胡話的神情。
笑死,人偶根本就不會長個子。
這一打岔,終究是讓流浪者錯失了提問的最佳時機。子木動作迅速地躺到自己的床鋪裡,還蓋好被子,擺明一幅我要睡覺了的模樣。
他與對方之間甚至還隔了個已經睡着的阿白。
拳頭硬了。
流浪者看着睡得分外安詳的阿白,糾結再三,擔心把這個愛哭鼻子的人偶吵醒,也隻能作罷。
他用力掀開被子,帶着滿腹疑問入睡。
……
“哇——海風的氣息!”派蒙在甲闆上大聲說話,風灌了她滿嘴,以至于她的聲音都變得斷斷續續的。
“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熒斜睨了活蹦亂跳的派蒙一眼,她明明昨天晚上還恹恹的樣子,害得她又擔心又找藥的折騰了一宿,覺都沒睡好。
結果第二天早上一起來,對方又是生龍活虎的一個好派蒙。
“嘿嘿。”派蒙知道自己昨晚給熒添麻煩,有些不好意地笑了一下,這裡面有些反省,但大概是不多的。熒早就習慣了她這幅模樣,隻是走上去狂揉她的腦袋,充當報複。
船上搖晃,即使他們搭坐的這艘商船體量足夠大,也還是會感受到一陣一陣的飄搖,像是踩在棉花上,找不到實感。
阿白這兩日雖然路走穩當了,但站在甲闆上重心會随時漂移,他害怕摔倒,隻好抓着旁邊的扶手一動不動。
派蒙和熒打鬧完了,手裡捧着幾個日落果慢悠悠地飄過來,子木看到那些個頭有派蒙半個腦袋那麼大的日落果,覺得分外滑稽。
“哼,你别以為我沒有看到你在嘲笑我,我不要分給你了!”派蒙懷裡抱着果子,原本就圓的臉氣呼呼地鼓起來,擱在那日落果上,圓滾滾的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