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有人一夜好夢,也有人徹夜難眠。
鄭府。
“哎。”
面容憔悴的少女對月歎息,冷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吹得她青絲亂顫,可她毫無察覺,隻攏了一下衣襟,手指輕顫在茶塌小桌上的書籍封頁上細細撫摸,似有無限感傷。
枉她鄭窕飽讀詩書,戰戰兢兢十幾年,到頭來不過隻是背負謾罵,不知歸處。
“我該拿你怎麼辦?”
鄭窕望着她翻得掉頁的書,拂去本就不存在的塵埃,她珍重而惋惜。
果然如先生所言,小姐今晚定然睡不着。
小安心道。
想起先生的囑托,小安捧着花靠近窗邊,他用手攀爬上窗戶,留下一朵美麗的蓮花,便準備悄悄離開。
鄭窕自然注意到窗下小老鼠般窸窸窣窣的動靜,她略一擡眸,純潔的帶着水汽的白蓮映入她眼中,月光灑落一片銀光,落在白蓮上,與那露珠相映,閃閃發亮。
少女修長的指尖撚起蓮花綠莖,她無奈至極:“是他讓你來的嗎?”
小安被捉個現行,隻好站了起身,他讪讪道:“小姐英明。”
不是鄭窕英明,是那人自小就那樣,惹了她不快便在夜晚往她窗前插上一株好顔色的花枝,她知曉他在認錯有時便不會氣了。
“這花是你采的?真會選,上面還有水珠呢。”鄭窕湊近蓮花,淡淡嗅香。
“奴哪裡會有這樣的眼色,這是春生先生特地去采的。”
小安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從春生先生的表情他還是能看出來的,春生先生很難過,能讓春生先生露出那樣表情的也隻有小姐了,于是小安便替馮春生說好話道:“春生先生下午出那大堂就暈過去了,他一醒來就要去采花,奴勸都勸不住呢。”
出大堂就暈過去了?
鄭窕指尖一顫,難道是她離開的時候?
鄭窕有些愧疚:“更深露重,他不好好養傷去采什麼花,他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小安聞言,不經思考就道:“那還不是因為春生先生太在乎小姐……”
小安的話戛然而止。
“什麼?”鄭窕疑惑不解。
完了完了,春生先生不讓他多說的,他一不小心說多了,春生先生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生他的氣。
小安露出驚恐的表情,他連忙捂住嘴:“沒什麼沒什麼,小姐,奴先退下了,春生先生那裡還需要奴伺候呢。”
小安一溜煙兒跑遠。
鄭窕還在思考小安方才的話。
在乎?
誰?
入夜,另一邊的小屋裡,馮春生披着長袍,站在窗邊。
他臉色慘白,時不時咳嗽幾聲。
小安匆匆趕回,到門前整理整理了衣裝,深呼吸了幾口氣,讓自己顯得沒有那麼倉促才推門進房。
小安垂頭道:“先生,花送到了。”
馮春生沒有轉頭,隻是仰頭望着那月光:“她喜歡嗎?”
“很喜歡……小姐很關心您的身體。”小安回道。
馮春生卻自動忽略了小安後半句話,又問道:“她現在在做什麼?”
小安順着馮春生的目光望向那明亮的月亮:“與先生一樣,賞月。”
馮春生眸光閃過幾絲溫柔:“是嗎?很好,那就很好。”
他不敢同她站在一起,但隻要當下能與她沐浴在同一道月光下他就已經滿足。
此刻,另一間屋子裡,卻不如這兩間屋子中平靜。
“哎喲,哎喲,爺的腰喲!”
孫大志趴在四四方方的枕頭上,兩撇小胡子沒了平日的精神,無精打采地耷拉在枕頭上。
他面容扭曲,疼得龇牙咧嘴,可找不到洩痛的好辦法,隻能一聲一聲哀嚎着。
“哎喲,爺的屁股喲,疼死爺了……”
他一旁的中年婦女坐在床沿邊上,端着石舂研磨着藥草,聽他叫喚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誰讓你好端端惹人馮春生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現在好了,這管家一職也快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