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宅。

賀遙星才進門，一個圓滾滾的雪團子兔子似的直撲到自己腿上，巴着不松手了。他試着擡了擡腿，那團打扮得好似雲朵般的小姑娘擡起頭來，望着他甜甜地笑。

賀遙星附身将雪團子抱起來，臉上也止不住的有了笑意，問：“書書小朋友，怎麼小叔叔一來就粘着呀？是不是你爸又教訓你了？”

以他的經驗來看，這位小姑奶奶若是對自己忽然笑得甜美可愛，那大概率是闖禍了。

果然，書書的小臉擠成一團，露出心虛到不行的笑容，支支吾吾地說起來：“不就是今天下午……那個……徐小姐……”

賀遙星明白了。

長輩們最為熱衷的事情之一，就是操心小輩們的婚姻生活。

沒結婚的，趕緊安排相親。

結了婚的，飯桌上催生催育。

這樣的經曆，即使是他堂哥也躲不過去，何況……他早就離了婚。

這場離婚官司的細節，賀遙星不是很清楚，但他唯一确信的是，書書的生母并不喜歡這個女兒，不然也不會在女兒僅有三歲的時候主動提出離婚，還将撫養權交給丈夫，書書能見到生母的次數一年裡用一隻手的手指就能數的出來。

所有人都覺得書書的生母是個不負責任的女人，就連賀家的老爺子也這樣對賀逐月說過：“甯家的那個姑娘是個愛玩兒的性子，你和她這樣倉促結婚，以後受苦的是你自己。”

但是堂哥那時，不知道因為什麼，簡直就像着了魔，非要和甯煙羅結婚不可。

……是因為書書吧。

賀遙星這樣想着，捏了捏書書的小鼻子，惹得她小臉皺巴成一團，“你是不是又故意在你爸相親的時候去搗蛋了？”

看着書書一臉被他說中的心虛樣，賀遙星笑了起來。

*

“賀溫書。”

天下最恐怖的事情之一，你爹媽連名帶姓的喊你名字。

看着從二樓款款而下的男人，書書吓得摟緊了賀遙星的脖子。在賀家她是混世魔王，從賀家老爺子到賀遙星，個個都對她寵愛得不得了，然而書書最怕的就是她這個沉默寡言的爸爸，從記事起，爸爸和自己就像隔着一層若有似無的屏障，他被很多人圍着，看起來很忙，不好接近。

——“你以後就和你爸爸生活吧。”

後來，媽媽離開了，書書就算哭啞了嗓子，對方也沒有回頭。

……

賀遙星抱着懷裡瑟瑟發抖的小姑娘，賠笑道：“哥，書書還小，也不是有心的……”

“不是有心？”

賀逐月的臉色不太好看，“她拿蜈蚣玩具去吓徐小姐，差點害得人下不來台。”

徐小姐就是家裡為他安排的相親對象。

南城人都知道知道他離婚後帶着一個五歲的女兒，他知道自己的婚姻艱難，不管徐小姐和他相親自願與否，書書都不應該去吓唬對方。

老爺子一心想要他再婚，想要多個妥帖的人照顧書書，但是女兒人小鬼大，并不肯接受新母親的到來，僅有的幾次相看都被間接或直接的破壞了，老爺子又不舍得責怪孫女，隻好要求保密，然而書書聰明的不像話，總能發現端倪。

就連賀遙星也勸她：“書書不想要個漂亮的新媽媽嗎？”

書書轉過頭去問：“小叔叔，你是不是想要漂亮的新媽媽？奶奶同意嗎？”

賀遙星：“……”

賀遙星為了緩解尴尬，主動岔開話題：“啊，我前些天去程家拜訪程伯伯了。”

賀逐月的身子一頓，旋即，恢複如常。他淡淡地說：“是嗎？”

賀遙星像是沒發覺他的異常，自顧自地感慨下去：“程伯伯說九黎去國外出差了，沒有兩三個月是回不來的……唉，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外面怎麼樣了？”

賀遙星實在很想念她。

第一次和程九黎見面的時候，賀遙星就被長輩們悄悄囑咐過，對面的女孩子雖然年長自己一歲，但生母早逝的緣故，他作為男孩子，必須要好好照顧這個不愛說話的女孩子。

他沒聽。

當他看見九黎那張無悲無喜的淡漠臉孔時，覺得這女孩子要是哭起來一定很好看，所以他想要弄哭她。

于是，他撕掉了九黎正在看的繪本。

彼時年幼的程九黎倒沒什麼反應，真的就在原地，看着他将自己心愛的繪本給撕爛了丢在一旁，看他趾高氣揚地笑，就好像真的是個傻子。

但是她那時的眼神，他至今都記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