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櫻打開門,狹長昏暗的走廊裡,擠着許多人。
人群中心是張奶奶和吳大媽兩人叉腰對罵。
兩人身邊跟着兩個小男孩,一個鼻子流血,一個額頭紅腫,身上衣服都滾得灰樸樸看不出來原來顔色了。
張奶奶年紀大,是個小腳,站着卻氣勢十足,她大聲罵道:“我小孫子才幾歲,你家小五都八歲了,還在學前班裡面混,莫不是個大傻子!”
吳大媽的兒子趙紅星長得扁鼻子厚嘴唇,看着确實不怎麼聰明,聽見别人說他傻子也沒反應,隻眼神兇狠地盯着張寶柱。
張寶柱身條清瘦,個頭也比他小許多,卻一點不怕,還挑釁地沖他做鬼臉:“你個大傻子,瞪什麼瞪,下次再犯還敢揍你!打掉你的牙!叫你亂說話叫你搶人東西!”
吳大媽立刻叫嚷起來:“大家夥兒都看見吧,這是誰欺負人?我家小五就老實,不愛說話,被人打成這樣,看在都是鄰居的份上,剛剛在學校我都沒計較。”
張奶奶冷哼:“你倒是想計較,就是不占理兒,有能耐上學校跟老師喊去,你家孩子老實個屁,這樓裡比他小的,誰沒受過他欺負?再不好好教育,小心不讓你家小五上小學!”
吳大媽不甘示弱,也冷哼回去:“學校你家開的?說不讓上就不讓?”
兩人是從學校一路吵回來的,此時也吵累,又呸呸呸地互吐對方一臉口水,這才拽着自家熊孩子回家。
圍觀的衆人見沒熱鬧可看,慢慢就散開了。
原來是小孩吵架,沒有什麼大八卦,江櫻也很失望。
轉身卻發現賀晨星從門縫裡面探出來個小腦袋,警惕地張望着,一雙大眼睛裡面閃過擔憂。
“怎麼啦,是不是擔心寶柱哥?”
賀晨星點點頭,皺着小眉毛:“寶柱哥鼻子都流血了。”
他踮腳看看桌上的水果,眼睛一亮:“媽媽,咱們去給寶柱哥送吧,吃了桃子就不疼了。”
江櫻看着差不多快到下班時間了,就拿一隻盤子撿好水果裝上。
張奶姐正拿毛巾給小孫子擦鼻子,一邊擦一邊教訓他:“都讓你離他家那個傻大個遠點,不聽不聽,看看……”
小寶柱被擦得龇牙咧嘴的,也不敢吭聲。
看見有人過來,立刻像得了救星似的,眼睛一亮,掙脫張奶奶的手叫道:“江姨,小晨星!”
又沖張奶奶辯解道:“我根本不想和他玩的,是他總想湊過來。我們玩打仗,他就要當将軍,我們推個鐵環,他偏要上來搶。他還推過小晨星,屁股都摔青了。”
賀晨星飛快地搖頭否認:“沒有沒有,是我自己摔的,我聽媽媽的話,離他遠遠的。”
張寶柱反應過來,連忙用小黑爪子拍拍腦袋,十分老成地道:“哎喲哎喲,看我這記性,我給記岔了。”
賀晨星的媽媽和自己奶奶可不一樣,小晨星在外面挨了打,江姨也不敢去找,還會罵小晨星惹事,反正他們自己會報仇的,根本用不着麻煩大人。
又很生硬地轉移話題:“江姨,你拿的啥?”
張奶奶回頭,見江櫻手裡端着盤子,眼睛也跟着亮起來:“哎喲,小江這是做什麼呀?”
看着兩小朋友的互相使眼色,江櫻也沒有戳穿,順勢接話道:“我弟今天進城來,送來些桃杏,我想着平時多虧鄰居們照顧,就給大家分分,東西不多,您别嫌少。”江櫻将盤子往前遞了遞。
确實不算多,總共也就十來個,粉紅橙亮的顔色,看着十分水靈鮮嫩。
張奶奶忙接過來:“唉喲,怎麼好意思。這可是個稀罕物,往年在鄉下還能吃上幾口,城裡頭花錢也不好買呢。這怎麼還能嫌棄上!”
小寶柱看着眼饞,伸出小爪子想拿一個,被張奶奶一掌拍開:“什麼毛病,你爸媽下班回來再動。”
送完張家,江櫻又給其他人家送,有人在家的,推讓一翻她幹脆留下東西就走,人家也給賀晨星拿一兩塊糖果,有大方的還給塞一塊糕。
賀晨星捧着東西,笑眯了眼,回去的路上還說:“媽媽,就張奶奶沒有回給咱們東西。”
江櫻哭笑不得:“那你覺得張奶奶好嗎?”
賀晨星歪歪頭,想想才說:“我覺得還是好的,比外婆好,她拿了東西幫咱們幹活。”
江櫻問他:“以前張奶奶幫忙照顧你,咱們是不是沒給過她東西?”
賀晨星勉強地點點頭,抿着小嘴不說話了。
江櫻看他倔強的小表情,一時也沒有多說他,
送到最後,是馬主席家。
她家在樓上,是最東邊的一家,格局是整個筒子樓裡面最好的兩間房格局。
馬主席正好剛下班,見江櫻站在門口正要敲門,放下手提包道:“小江怎麼過來了?快進來坐。”
賀晨星挨着江櫻,禮貌地叫人:“馬伯娘!”
馬主席臉上笑容更真誠了一些,沖屋内喊了一聲:“薇薇,快拿點奶糖出來給晨星弟弟吃。”
屋内跑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紮兩條羊角辮,瓜子臉帶着肉乎乎的嬰兒肥,她手裡抓着一把糖,看見賀晨星,就樂了:“小晨星,快來跟姐姐玩!”
說着一邊往他手裡塞糖,一邊要去捏他的臉。
在别人家小手伸得特别利索的賀晨星,将兩隻手藏得在背後,偷偷地往媽媽身後躲。
馬主席笑罵道:“不要總是欺負他,小晨星是個腼腆孩子。”
許薇薇手落了空,讪讪地朝江櫻笑笑:“江阿姨,我真的沒有欺負他,我可喜歡小晨星啦,就是他總躲着我,你快幫我說說。”
江櫻也看出來了,将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才拉過賀晨星道:“我們晨星确實很讨人喜歡,我也喜歡捏捏他的小臉蛋,就是小孩子皮膚嫩,他怕疼。”
說完在賀晨星的小臉蛋上輕輕一捏:“這樣就行了。”
賀晨星沒法躲開媽媽,小眼神幽怨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