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沒鬧出禍來吧?”
“怎麼說,隻能說是鬧劇,算不得禍。後來我隻好跟兄弟們屁股後頭一道去,誰成想,到了浣家幫連寨子都沒進去,在外頭就被浣少佬給攔了下來,”六鑼攤手,“那浣少佬是個年少輕狂的主兒,見兄弟們氣勢洶洶,就要兄弟們和他比武,赢了才讓進……”
聽到這兒,葉任生莫名有股不祥的預感。
“不過那浣少佬也不是省油的燈,咱的弟兄們愣是沒讨多少好,最後他膩煩了,叫嚷着要公子出馬跟他打,還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六鑼嗫嚅着撓了撓腮,“反正把虢思給惹惱了,抄起家夥動了真格,險些把人給傷着,要不是我緊要關頭沖出去替少佬擋了幾鞭,怕是就危險了。”
語畢,六鑼神氣地揚了揚下巴。
“真是胡鬧,那少佬是什麼身份,虢思下手怎敢沒輕沒重,我還以為南下前虎兕已然将他囑咐好了呢。”葉任生擰眉。
六鑼難得替虢思說起了話,“其實也怨不得虢思,實在是那少佬說話忒不堪入耳,我都想動手了。”
“不過是罵我幾句而已,我近些日子叫人罵得還少嗎?”便是半月前,那锲達異族還将她罵了個底兒朝天。
“那還是不一樣,不管怎麼說,虢思一幹是自己人,外人……實在太難聽……”六鑼忍不住嘟囔。
“好了好了,”葉任生擺手,有些疲倦地緩了口氣,到床榻邊坐下,“你挨那兩鞭子,無礙吧?”
“我?”六鑼精神奕奕地挺臂揮拳,“嘿嘿,小的皮糙肉厚的,一點事兒都沒有。”
見狀,葉任生無奈地笑了起來。
見其要歇息,六鑼上前幫主子脫鞋放帳,“話說公子如何,小的方才聽那掌櫃說,徐公子來時渾身濕糟糟的?”
“沒事,不過是醉酒落了湖,好在他水性好,并無大礙。”
葉任生脫下外衫,六鑼閉眸側首,熟稔地邊放床帳邊伸手接過,“那就好,幸好不是公子落水,否則小的罪該萬死。”
葉任生緩緩躺下,聲音透出困倦,“落水我也死不了,少整出動辄以死謝罪的森規嚴律架勢,叫人頭緊煩躁的很。”
也隻有身陷軟枕褥榻,神思全然放松之際,公子才會說出這番藐規鄙矩,甚而帶有幾分任性意味的話,六鑼聞之不禁輕笑,随而将主子的衣衫搭在屏風之上,窩在床腳準備休憩。
隻是不待他合眸會周公,床帳之後又傳出了呢喃,明明是問話,卻又像自語,“六鑼,你有沒有覺得,那徐徊徐公子,總給人一種熟稔之感,像是早先便在哪裡見過?”
六鑼有些詫異,眉眼流轉,于腦海中回憶徐徊樣貌,“能在哪裡見過……像徐公子那樣的人才,但凡見過,便不可能全然無印象吧。”
“嗯,也是。”葉任生手指下意識描摹着被面的紋路。
“不過,嗯……”六鑼猶豫了下,“說來公子可能不愛聽,此番再遇徐公子,小的總覺他笑起來有那麼幾分似林掌事……”
“誰?”葉任生霎時蹙起了眉頭。
“小的就知道你不愛聽。”六鑼讪讪。
葉任生凝神聯想過,嫌棄之意抑制不住地外露,“徐公子眉目如畫,身姿若臨風玉樹,笑顔令人舒心歡喜,那等浪蕩庸俗之輩焉能比拟?你個臭六鑼,當真是既辱了徐公子,又平添了我的晦氣……”
說罷,深吐濁氣,側身蒙被,“算了,不理你了,睡覺。”
六鑼可憐巴巴地瞥了一眼床帳,默聲自我譴責,“你啊你,怎麼就是不長記性!”
這廂六鑼還在罪己責躬,那頭葉任生借着仙人醉的餘勁兒,已然沉入了深夢裡。
夢中雲霧缭繞,山巒颠倒,碧水與碎星交錯,川林與野鶴相融,于天地奇妙幻境之中,忽而一若虬若蛟,似龍非獸的龐然大物從天而降,霎時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不待她辨清那龐然大物之全貌,天地驟然蒼茫一片,唯那清池中央,有一紅幔籠罩的軟榻輕搖,牽動滿池碧波蕩漾。
水漫白堤,霧氣蒸騰,半空氤氲出一波又一波幽香,似遍野群芳鬥豔,又似陳年佳釀醉心,直叫人沉溺其中,惝恍不識人間九巷,無數愛與情。
倏爾微風起,撩起四面紅帳,那俨然若虬似龍的龐然大物,化作一縷紅焰,烙于伊人胸懷。
一道沉聲低語過,那人緩緩擡頭,唇邊蕩起風情萬種。
天地豁然開朗,叫人心頭激蕩。
葉任生自夢中乍醒,騰身而起,猛然揮開床帳,望向窗邊天光大亮。
六鑼手持滿盆清水,身形一抖,聲音惶恐:“怎麼了公子?”
“是徐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