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皖素站在門邊遙望向父親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又轉頭瞅了眼兄長跪在堂内的身姿。

無論如何也不得理解，那王管家眉宇間的悲愁，為何那般濃郁。

想要開口叫聲二哥，卻也意識到，現下怕是不得時機，隻得攥着袖口，離開了院子。

徒留林嘯洐獨自跪在堂内，面色灰白地盯着祭桌牌位中，被空出來的一方角落。

林皖素郁郁行至花園，擡頭瞧見嬷嬷懷抱一方食盒，模樣甚為眼熟，立時便跑了過去。

“吳嬷嬷，你手裡拿的，可是吟月樓的茶點？”

吳嬷嬷險些被小丫頭吓到，忙舒了口氣，“小姐，你怎麼還這麼冒冒失失，仔細夫人瞧去又要罰你了。”

林皖素左右瞧了一圈，“哎呀，娘又不在，嬷嬷你不說娘怎麼會知道，快給我看看你要了何種糕點？”

“可不能，”吳嬷嬷攔下了林皖素欲掀盒蓋的手，“這是夫人特地囑咐要來給老爺的，小姐你可不能碰壞了相，否則——”

“否則夫人又要責罰你了，”林皖素打斷嬷嬷，不耐煩地揮手，“本小姐不碰還不行嗎，那你告訴我你要了何種糕點總行了吧。”

“是山楂桂花糕。”

“嗯？爹爹不是不喜食桂花糕的嗎，怎的娘給爹要這糕點？”

聽聞此言，嬷嬷停駐将要轉彎的腳步，眉宇微蹙，“小姐呀，這話你可不要在夫人面前提起，緣由嬷嬷都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怎的就是記不住呢？”

林皖素細眉輕擰，琢磨了一會兒才想起，“想起來了，凡是爹爹與二哥起過争執，去過祭堂，就都要給爹爹準備吟月樓的糕點，因為先夫人喜食，爹爹要祭拜先夫人。”

吳嬷嬷這才緩下面色，“可一定記住了，不要再張口就問，但凡被夫人或老爺聽去，定要不快了。”

“可是，”林皖素仍舊困惑，“雖說先夫人是二哥的娘親，但為何爹爹每每與二哥起過争執，都要祭拜先夫人呢？娘和嬷嬷可從未告訴過素兒。”

“吳嬷嬷？”廊内傳來一道柔聲輕語，截斷了吳嬷嬷将要啟口的話。

“哎。”吳嬷嬷趕忙給林家小姐使了個眼色，然後端着食盒轉過木廊，走進林夫人的院落中。

“你方才在與誰說話？”

小花園旁，林家夫人阮千悠手執一柄長剪，輕輕裁下木槿高處餘枝，梢頭一朵淡粉新花垂下，花瓣浮動，恰巧落在林夫人水色外衫的褶口。

聞聲，吳嬷嬷以餘光瞥向木廊拐角，林家小姐正躲在角落擠眉弄眼，吳嬷嬷無奈搖頭，面不改色地回道：“别院一個新來的小丫頭，囑咐了幾句，夫人，這茶點我取回來了，現下可要給老爺送去？”

林阮氏側首瞥過食盒，默然稍許，思緒蘊在眉眼間，添得柔婉的面龐有幾分捉摸不透。

“送去吧，趁着這會子還新鮮。”

“哎。”

吳嬷嬷應着，欠身轉向花園另一側，與來時相反的出口。

這廂林大小姐從娘親的眼皮子底下開溜後，在大門口被教書先生逮了個正着，憑着要出門去給兄長請大夫看傷的由頭，再次逃過一劫。

緊走快跑，一溜煙兒便出了三道街，一襲鵝黃紗裙在滿街粗布青衣之中格外打眼。

“看什麼看，沒瞧過本大小姐啊！”林皖素不滿地呵斥着街上往來的行客走卒。

周遭店家與攤販無人不識林家大小姐，紛紛招呼自家門前的客人，低聲私語道：“那是林家大小姐……對，就是商會林掌事的妹妹，可不好惹，别瞧了……”

聽聞一行忌聲憚音，林皖素心下竊喜，本就不拘驕縱的舉止愈發張揚。

葉任生款款行至惠仁堂門口，踏進門前不禁駐足多瞧了兩眼那林家大小姐，隻覺不愧是林嘯洐的小妹，那張揚任性的做派，簡直如出一轍。

隻是相較起來，林家大小姐倒是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可愛，當今世道，敢于如此言行于街頭巷裡，可謂果敢有膽。

葉任生不禁暗自揣度，若是自己處身異境，不見得能似她那般率直坦蕩。

想罷，她輕勾了下唇角，正身踏進了惠仁堂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