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葉任生鮮少會湊這般熱鬧,可開口已來不及阻止徐徊,隻得随其上前。
四下眼看已有遊客圍聚,二人尋了個不打眼的角落,瞧向争執之處。
隻見那岸邊擺了幾席賣花燈的攤鋪,其中一灰褂青褲的中年攤主,短眉緊蹙,厲聲高揚,滿面氣憤,斜眼睨着旁側另一攤主。
而那攤主粗布麻衣,兩鬓斑白,年庚明顯長于前者大截,面上也是氣憤不已,隻是言辭之間,氣勢見頹。
葉任生瞧向老者腳下,一黑布為表的鋪面上,擺放着為數不多的手工花燈,不似其他攤鋪那般,滿是雍容華貴的牡丹簇菊大麗,而是山茶栀子玉蘭夾雜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即便一兩株牡丹,也屬色澤雅淡。
不過瞧着,做工倒是蠻精緻。
隻是這會,有些已經被旁邊黃布為表的鋪面給蓋在了下頭,還有一些雜亂,瞧着像是推搡擁擠所緻。
“你這年輕人,都跟你好生說道過,你怎就這般不饒人呢,一口一個老朽,甚是嚣張。”那長者口吻焦急。
“我不饒人,到底是誰不饒人?”
那中年攤主愈發氣憤,“這大家夥兒可都瞧着,咱這可沒有欺你年老,本來此處攤位就是咱的,因着瑣事耽擱來晚一步,被你搶去。咱瞧你一把年紀諸多不易,就且讓你安頓于此,待你尋了他處再走。可你瞧這都多會兒了,出門尋個營生誰都不易,你這不能光讓咱看着喝西北風吧!”
“啧啧,原來是這般緣故,還以為是這年輕人搶人攤位呢。”葉任生右側一圍觀者悄聲與同伴議論。
“可這般湖岸乃屬公家,人人皆可圍攤,并未劃出你我,四下攤主皆說每日都是先到先得,隻有你終日霸占此處。”
老者聲音泛啞,“我并非終日以此為生,一年隻這一回,趁個熱鬧喜慶叫賣老婆子與孫女做得花燈,能安置花燈攤鋪的,隻有此處與那橋上,可那橋陡,我腿腳不好安置此處已屬不易,你且年輕怎的就不能多移一步?況且這般時辰已經不早,我待還能再待幾時?”
說話間,一縷粉紅頭繩從老者腰身處露出,葉任生側頭瞧過,才發現那老者身後還跟了個不大的小姑娘。
“先到先得沒錯啊,咱家不是先讓兄弟在這了嘛,哪是霸占。”那中年攤主指向旁邊另一攤主。
那攤主連連點頭,言稱自己來時就幫友人提前占了位置。
那老者見此,眉眼焦急,一時語噎之後,再巡前話與中年攤主交涉。一來一回各自有理,相争不下,搞得四下看客偏向時變,搖擺不定。
葉任生聽了半晌,心頭憋悶,正欲出聲之時,身側之人再次搶先一步。
“這位兄台。”
徐徊輕聲喚過,撥開人群,款步行至那中年攤主身前。
葉任生有些驚訝,但未作阻止,眉眼之間顯出幾分饒有趣味,想瞧一瞧徐徊要如何化解這場糾結。
隻見徐徊傾身朝向那攤主的耳際,悄聲低語了一番,那攤主聞聲眉頭高揚,滿是不解與抗拒。
“那怎可以!”
見此徐徊擡起寬袖,擋在兩人身前,像是防着他人瞧去二人唇形一般,又是一番悄聲低語。
這般與那攤主一來一回,不出片刻,遮擋的寬袖被放下。
徐徊凝望着攤主的眼睛,攤主也回瞧着徐徊的眉眼。
須臾,似是下定決心一般,那攤主重重颔首,徐徊見此唇角輕勾,也向其颔首示意。
随後,那中年攤主不僅不再驅趕老者,反倒将自己的攤鋪收回,親手理好了老者被擠亂的花燈。
然後面色緩和,走到那老者身前,也學徐徊那般,與老者悄聲低語了一番。
那老者瞧上去很是驚詫,花白雙眉輕蹙,瞧上去像是做了一番思慮,随即颔首應答。
沒過多會兒,那老者自行收了攤鋪,帶着孫女離開了岸邊。
隻是,那為數不多的花燈,全部留給了中年攤主。
葉任生眼角微眯,瞧着那兀自整理花燈的中年攤主,片刻後,眉開眼笑,向着走回來的徐徊作揖表示佩服。
衆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二人轉身走出人群,葉任生側頭瞧着眉眼俊朗的徐徊,贊聲道:“賢弟當真令愚兄刮目相看,不知賢弟與那攤主說了什麼妙語,竟這般悄無聲息地化解了一場矛盾?”
“魯班門前耍大斧,關公面前舞大刀,”徐徊撓着鬓角,滿面羞赧,“任生兄還是莫要取笑我了。”
“哎,這怎是取笑,”葉任生拂袖,“愚兄誠心求問,難不成,賢弟是有什麼妙絕之法,怕愚兄偷學了去,便這般藏着掖着。”
“小弟哪有什麼妙絕之法,不過是些傻念頭,”徐徊唇角開合,幾番猶豫,最終抿唇下定決心,“倘若小弟說錯了,兄長可不許笑我。”
葉任生聞聲,舉手沖向天際明月,“愚兄指天發誓,不論徐徊賢弟說什麼,都絕不會有任何嘲笑,戲弄之意,如若有——”
“哎哎,”徐徊打住她接下來的話,“這般就可以了,如此大好時節,莫要說那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