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站隊是為了明哲保身,卻并不代表要隔岸觀火高高挂起。
雲氏世代忠良。燕朝行至睿德帝一代,不說是積重難返,也是沉疴衆多。本以為氣數已盡,誰也沒想到還能有變數。
站隊太子,是雲清原也支持甚至推動的。
“陛下,太傅應該和您說過。”雲殷慢慢地道,“一個聖主,對于天下來說有多重要。”
他笑了笑,“你哥哥就是這樣的人。”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
他們或許和你的觀點不一緻,或許和你性格迥異。
但是隻要看到這一群人,那些頹喪、那些悲觀,都會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情不自禁地燃起希望。
他的話音落下,房間内一片寂靜。
在這片寂靜裡,李昭漪福至心靈,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他輕聲道:“你不想,搶他的東西。”
雲殷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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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麼?雲殷想。
大概吧。
不是沒想過失敗,也不是沒想過最終的結果。不想的從來不是江山易姓,隻是想到當初明君賢臣的承諾,總會下意識地排斥,所以也從未動過念頭。
相較于他的想法,他更驚訝于李昭漪對情緒的洞察。
過了許久,他才道:“也不止。”
“我本就不喜朝堂。”他頓了頓,“若是殿下還活着,我應當已經在邊關了吧。”
他還是更喜歡軍營。
不是喜歡殺戮,隻是喜歡純粹的、不用勾心鬥角的環境。
說這話的時候,雲殷的語氣輕描淡寫。
當初是他讓李昭漪注意尊卑分明的禮數,現如今對着李昭漪自稱“我”的也是他。他發現對于李昭漪,他總是想要得寸進尺。
蓄意欺負是,強迫對方傾聽他的往事也是。
他等着李昭漪的反應。
他知道自己說多了,但他不在乎。
這不是因為大權在握或是其他的原因,隻是因為,他對面的,是李昭漪。
他不知道李昭漪會給什麼反應。
事實上,李昭漪是唯一一個,雲殷猜測不到他的很多想法的人。小皇帝有的時候很呆,但有的時候看起來又很聰明。
他從前覺得這是捉摸不定,現在卻覺得可愛。
李昭漪沉默了許久。
然後,他小聲道:“……是我太笨了,是嗎。”
雲殷怔了一怔。
“要是我厲害一點。”李昭漪理解他的話,“你就不用守着朝堂了,可以去想去的地方,是嗎。”
雲殷:。
他的嘴角終于勾了一勾。
李昭漪看着他。
他覺得自己的理解應該沒有錯。
但是雲殷沒有回答。
他隻是很輕地笑了一聲,然後道:“陛下,太陽落山了,我們回去吧。”
*
雲殷沒有正面回答,李昭漪就當默認了。
其實他一直知道自己是雲殷被逼無奈才推上位的,也一直知道李昭钰有多優秀。隻是發現或許是他拖累了雲殷時,他還是有一點沮喪。
他坐在馬車裡發呆,雲殷卻也沒怎麼說話。
一直到快到宮裡,他才聽到雲殷開了口,問的卻是讓他有些意外的問題。
雲殷道:“陛下,臣把您推上這個位置。您開心麼?”
李昭漪怔了怔。
片刻後,他回過神,猶豫了一下。
今日的交談已經很多,他意識到,相較于漂亮話,雲殷更喜歡他說實話。
于是他很誠實地說:“我不知道。”
開心麼?不至于。
做皇帝看似風光無限,實際很累,又很有壓力。
他沒有很喜歡。
但是要說委屈和痛恨,又沒到那個程度。
畢竟當皇帝再累,也是錦衣玉食,比冷宮的生活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原先還能因為雲殷的存在而擔驚受怕,但現如今,雲殷對他很好,他似乎也沒有擔憂的必要。
于是答案就變成了:不知道。
雲殷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道:“知道了。”
李昭漪以為,這就是結束。
隻是接下來,他卻聽到雲殷道:“若陛下不願,也不是不行。”
李昭漪愣了。
他說:“……什麼意思?”
“不是現在。”雲殷道,“現在不可能。”
現在當然不可能。
朝局不穩,不知道多少人想讓他、讓李昭漪死。他一有動作,便是滿朝矚目。
等過上幾年,諸事皆定,若李昭漪真的想要自由,他可以給。宗室之中挑個堪用的,慢慢培養着,等時機到了,也不是不行。
當然,要有前提。
雲殷笑了笑:“陛下想要什麼,臣都會盡力辦到。臣隻有一個要求。”
他頓了頓,看着李昭漪的眼睛,輕聲道:“任何時候,不要騙我。”
他可以給李昭漪任何他想要的。
喜歡的,想要的,甚至旁人給不起的自由。
隻有一個條件。
那就是首先,李昭漪要将自己完全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