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漪不是很怕熱,但怕悶。晚飯有雲殷在倒是沒敢少吃,但是吃過飯他還是覺得悶,想出去繼續透個氣,還想洗個澡。
他這麼說了,盼着雲殷走,但雲殷卻絲毫沒有聽懂他的畫外音,而是徑直去了裡間。
李昭漪說:“……你今天要留下來批奏折?”
雲殷說:“大概。”
李昭漪試圖勸說:“馬上要下雨了,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雲殷漫不經心地道:“來不及的話,陛下就收留我一晚。我看側殿就不錯。”
李昭漪:“……”
他隻好有些憋屈地在主桌前坐下來。
“對了。”他又想起了什麼,道,“你的影衛走了,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雲殷終于從奏折中擡頭看了他一眼。
李昭漪一臉無辜地看着他,黑白的眼睛清澈,像是一眼能看到底。
雲殷道:“應該不回來了。陛下問這個做什麼?”
李昭漪也被他問懵了。
他說:“你說他來保護我的。”
雲殷說:“然後?”
李昭漪說:“那我現在……是不是沒有以前安全了?”
雲殷:。
他沒有回答,李昭漪讪讪的。
他說:“你忙吧。”
話音落下,外面應景地響起了一聲驚雷。
果然下雨了。
-
一場春雨來得又急又快。
外面雨聲大作,屋内靜谧而安靜。李昭漪坐在桌案前,端坐着拿着一支筆,桌上的紙上沒有寫子字,隻有一隻憨态可掬的、三條腿的貓。
貓的神态倒是活靈活現,就是缺了一條的腿遲遲沒有畫上。
李昭漪走神走得很厲害,桌上火燭跳動。
他總覺得,雲殷今天的态度有些不一樣。
雲殷往常也喜歡逗他,但大體的尊卑禮節還是遵守的。但是今夜,他像是全然忘了這些。說話間帶着些戲谑,也透着股心不在焉的冷漠。
是有心事?
他想問。卻不敢。
心裡藏着事,畫也畫不下去。他又想到剛剛面對着李淳瑾的雲殷。
很淡定,運籌帷幄。也冷漠得很陌生。
他意識到李淳瑾可能說的是對的。
那就是雲殷在他面前确實有幾分保留。
是因為什麼呢?
李昭漪的心砰砰跳着,一回神,卻發現雲殷站在了他邊上。
雲殷在端詳着他的畫,李昭漪吓了一大跳,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他,就聽他評價:
“陛下畫功不錯。”
比起寫字,李昭漪拿筆更多的是畫畫。
濃墨之下不得章法的白描,時間久了,也能有幾分自然的神韻。
李昭漪不知道他突然湊過來幹什麼,隻好順着他的話往下講:“……畫人像,不太行。”
這是實話。
冷宮裡花鳥魚蟲甚多,唯獨人少。即便有,也大多瘋癫。
他實在沒什麼可以描摹的對象。
雲殷未置可否,隻是突然從他手中抽出了他一直緊握着的筆。
-
李昭漪霎時清醒了。
他有些震驚地看着雲殷,雲殷絲毫沒有自己剛幹了件大不敬舉動的自覺,他道:“陛下,坐到那裡去。”
還支使上了。
李昭漪……李昭漪走過去坐下了。
他不知道雲殷要幹什麼,下意識地就擡頭盯着他的動作看,同時挺直脊背。雲殷看了他一眼,提腕在紙上描畫了幾筆。
李昭漪的好奇心起來了,他意識到了什麼,但卻有些不敢相信,一直到雲殷說“好了”,他才忐忑不安地小跑了過去看桌上的紙。
那是一張簡筆的小像,隻粗粗勾勒了輪廓和五官,唯有一雙眼睛描繪得生動而傳神,讓李昭漪一眼認出了自己。
他愣住了。
大約是他的神情太過于驚訝,雲殷嘴角終于勾了勾,他道:“畫人像,最重要的是眼睛。”
他在回應李昭漪說的那句“人像不太行”。
他擱了筆,李昭漪坐回去,又忍不住去端詳桌子上的小像。
嚴格來說,這實在不能說是一幅完整的畫。
但正如雲殷所說,人像的精髓在眼睛。
畫上的眼睛漂亮而生動,讓整幅畫都帶上了自然的靈動。加上簡筆勾勒的輪廓,極為傳神。
李昭漪越看越喜歡,在某個時刻,卻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危機感。
他想要擡頭,卻蓦然僵在了原地。
耳邊溫熱的呼吸拂過,身體被人自後完全地罩住,他低下頭,看到了脖子上那把寒光閃閃,鋒利尖銳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