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哈哈。”
“你老是咬我。”
“因為很可愛。”
曾經大師叔豢養過一隻靈鳥,也忍不住對它又親又咬的。他告訴宮觀,這樣能讓可愛的東西留存得更久更遠。
簡繁之趴在他肩頭,鼓着粉粉的臉頰不說話。
買下路邊晶瑩剔透的糖葫蘆,舉到他旁邊哄他。
“繁之,吃不吃糖葫蘆?”
簡繁之咬住嚼吧嚼吧,很甜。
“可是二師兄的師父不讓他吃東西,他一個人偷偷吃,被發現還挨罰了呢。”
“我們繁之跟他們不一樣,控制物欲這樣的事,師父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雲片糕、核桃酥、桂花餅,宮觀買下什麼就喂給肩上的小繁之,塞得他肚子圓圓的。
簡繁之把糕餅遞到師父嘴邊,宮觀愣了愣才咬下,艱澀吞咽,經過喉口不免覺得惡心。
夜半找了間客棧歇腳,簡繁之迷迷糊糊睡着,翻身發現師傅不在,猛然驚醒去尋。
隻見宮觀雙指深探入喉中,試圖嘔出苦痛,生理不适一直反胃幹嘔,腹中酸水翻騰,他眼尾通紅,表情卻淡漠,唇都被擦出了血,仍不能緩解那種異樣的不适感……
翌日行路,已達邊境,人煙稀少,草木葳蕤。
不知何方傳來叫喊厮殺聲,似浪卷起千堆雪,久久難以複歸平靜。原是城牆被破,失三城而郡守自缢,遍地橫屍,殘肢斷體,不堪入目。赤血播撒黃土,真是一副民生疲敝,血流成河的人間煉獄模樣。
景象過于殘忍,宮觀用绫羅遮住簡繁之雙眼。
沒見過死人的簡繁之有些觳觫,手止不住顫抖。
“師父,他們是為了什麼呢?”
“小為一己私欲,大稱保家衛國,不過也是棋子,任人玩弄。”
“意義何在?”
宮觀輕撫他手指:“不知。”
忽聞一女子尖叫,她被一位士兵壓在身下,不停向他們乞求:“救我…救救我!”女子涕淚橫流好生可憐。
簡繁之偏開頭不忍側目,他們不能擾塵緣。
可是他聽到宮觀拔劍,世間唯此一柄的無情劍,刀光乍現,直直往那士兵身上砍去。
簡繁之松開他的手迅速擡劍,少年之身以全力接下那刃,青白色的绫羅還縛在面上,松松垮垮任風吹起。
“師父!您忘了嗎?我們不可沾染塵緣。”
宮觀靜立許久,才把無情劍歸鞘。
可他已經沾了,無情劍斬不斷塵緣,本就是用凡人之血澆鑄而成的,何言沾染?
簡繁之擡手想摘下绫羅,宮觀壓着他的手,伴着女子哭喊聲,他聲音竟也有幾分顫抖,問徒弟:“……那應該如何?”
簡繁之走到那女子附近,無視士兵的眼神,把匕首遞給了她,明明毫無接觸,卻覺得碎裂的感覺滲入女子心髒,從匕首返還,令人唏噓。
宮觀苦笑,笑那女子毫無反抗之心,便自刎于世。笑她的求救不是因為妄圖生還,而是為名節而死,留作惡者對她的屍體胡作非為,又有何清白在人間?
宮觀低聲自語:“覓渡,覓渡,渡何處?”
沒看好簡繁之,隻見他一腳踹開那氏族,全女子衣衫,他其實不知道士兵在做什麼,他隻是發自内心地覺得,他應該這麼做。
“人已死,你又何故折磨。”
士兵沒有回話,隻是朝他撲過來,被簡繁之一劍斬下頭顱。
绫羅染血,宮觀摘下。
“既知不可沾染塵緣,為何要殺他?”
簡繁之垂頭:“不知。”
“除惡揚善乃凡人所為,仙人隻可旁觀,理應如此。”宮觀教他看這人世,善惡美醜都應大愛無疆:“可為師,不想讓你成為這般仙。仙人得道,不應旁觀。天君羽化後仍留戀人間,複歸,被污蔑成隕落。你我師徒二人尊天意,順己願便可。”
簡繁之知曉宮觀所言大逆不道,用天君述道在蓬萊可是要誅仙的。
可他隻是伸手牽住了師父,在人世感受他的七情六欲、生生滅滅。
宮觀看着簡繁之腰間的木劍:“以你的境界可以準備入劍冢,參加仙劍大會了。”
“您屆時會看着徒兒麼?”
宮觀遲疑,找了個借口:“若你能拔得頭籌,我會在尊者身邊看着他為你祝願。”
簡繁之開心地與他十指交扣,“一言為定。”
離開戰場黃沙,冷落蕭條的景象又複歸熱鬧,歡聲笑語讓那些為國而亡的氏族連姓名也未留下。
話音未涼,簡繁之視線内闖入一位少女,她随意绾的亂發,她衣袖之下層層疊疊的傷痕,她指節之間因常年練劍壓磨出的血繭,她滿身風塵的困倦,和稚氣已脫明豔嬌婉的臉,皆在看到他們的一瞬堙滅,化為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