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死在汀水榭的人是謝安法?
但是顧景方呢?
焦棠與齊铎四下找了一通,沒見到人。顧景方該不會也被殺了吧?如果是那樣,謝安法的這顆頭顱對應的是不是汀水榭的那具屍體,還不好定論。
焦棠邊思考,視線邊在玻璃櫃中流連。
《古代園林通覽》就夾在書櫃的最高一層,一堆陳年的舊報紙中間,焦棠跳起來,将之抽出來,抖動書籍,果然從中抖出一封信。
焦棠撿起來,先看信封,上面署名是“顧為之”,後面跟着 81年5月6日。
“顧為之就是顧景方吧。”齊铎盯着封面,文人騷客多有幾個名與字。
焦棠打開信,兩人湊首閱讀。
信中寫的文绉绉的。開頭先是一段常見的文人問候詞——睽異之處,幸在知己,尚希見寬降恕。
正文才将林意茕自殺的事講述了一遍——
自從四象園被拟為文旅重點發展項目後,你就終日惶惶悴悴。
果然,上個月省商會派人過來洽談,墨姐的貼身仆人林意茕,我平日也親切稱呼她一聲“茕姨”,在申報文件上出了重大纰漏,這直接導緻四象園市場化的道路變得更加舉步維艱。
這對你來說本是好事,可茕姨卻接受不了後果,竟然在房裡上吊自殺了。
這件事隻是導火索,之後園裡一切都亂了,你的心也亂了。你私下和我說要報複,那些人确實也該死。
你若将我當作摯友,又真的放不下殺念,一定要來找我商量,我有辦法,萬莫獨行。
另囑咐一聲,此本《古代園林通覽》内附有密室的巧思,對你或許有用。
緻友謝淨念。
兩人讀完信,心中已有幾種猜測。
第一,肖長淵就是顧景方,所以同一個空間有兩個相同的人。
第二,這封信是顧景方/肖長淵寫給謝淨念,也就是謝安法的。
第三,密室殺人的線索就藏在書裡。
第四,林意茕因為公事出錯才自殺。
第五,謝安法想殺人,但現在他自己卻死了。
第六,顧景方/肖長淵是目前知曉内情最多人,也是最大嫌疑人,作為玩家他在幻境裡,作為NPC現在下落不明。
齊铎将《古代園林通覽》收進空間,周圍漆黑,又有個死人頭盯着,實在不适合研究機要資料。
“走吧。”
焦棠凝視謝安法“怒目金剛”的面相,不知是悲是歎,好端端的一個江南園林,好端端一個簪纓世家,好端端一個有為青年,就這樣死了。
她邊爬上陡坡,邊說:“一個遊戲的NPC隻能對應一個ID,如果出現了重複的ID,系統要麼報錯,要麼隻能讀取其中一個ID。所以肖長淵吸收記憶成為顧景方後,原本的顧景方或許已經被系統屏蔽掉了。”
齊铎:“有這個可能性。但現在我們也沒辦法去問肖長淵他記不記得自己殺沒殺過人。”
焦棠想到崩塌的幻境,心中舉棋不定。
齊铎一句話打消她冒險的想法:“即使你問了他,他說殺了,我們敢輕易相信他的話嗎?缺乏有力證據和推理支撐,我們照樣是瞎子過河,摸不着邊。”
焦棠沉思點頭:“你說得有道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找出兩起命案的答案。”
兩人着急回到地面,出口離太極台有十幾米遠,焦棠望向台上,早就沒有什麼無臉修行者,冷月下雙色菩提樹的花格外絢爛。
齊铎想回金石閣研究書籍,袖子被焦棠一扯,隻好無聲跟着她,朝着反方向前行。
直到抵達汀水榭,齊铎才抽回袖子,問她:“你要來确認屍體?”
焦棠沉着應是,既然找到了謝安法的頭顱,她就想親自确認浴缸裡的屍體是不是他?
她徑自走上二樓的浴室,經過一天一夜浸泡,浴缸中的屍體已經腫脹腐爛,饒是見多識廣的齊铎也嫌惡地捂住鼻子,搶在焦棠進去之前擠進。
“你就在外面,我來檢查。”
焦棠應好,指着屍首的手臂:“針孔還看得到嗎?”
齊铎輕手輕腳檢查,片刻後搖頭:“已經看不清楚了。不過手背上腫得不厲害,還能看到一點。”
焦棠:“手上的繭呢?”
齊铎翻開死者手掌,艱難辨認:“能看到剩下一點脫落的硬皮,在食指和中指上面。”
“就是那裡。”焦棠對齊铎招手:“你出來。”
齊铎好奇:“看出來了?”
焦棠:“手背針孔說明死者身體不好,常年打針,食指和中指的繭不是握筆形成的,應該是經常撥弄念珠留下的。屍體特征符合謝安法的基本情況。”
兩人初步确認完死者身份後,這才趕回金石閣。
四象園的另一個角落,周尋音和吳見故正在林管家房内,向他套話。
原本周尋音打算用懷柔手段來感化林秋生,可惜這位古闆的老管家态度十分強硬,拒不透露主人半分消息。
周尋音把心一橫,隻好将林妙瑢死亡的消息告訴他,一瞬間這個嚴詞厲色的老人身子晃了幾晃,竟然暈過去了。
周尋音暗搓搓将人扶坐好,命令吳見故搭把手,開始對他實施催眠。
林秋生的眼睛空洞,花白的寸頭上面頂着一盞黃燈泡。
燈泡的電線被吳見故抓在手裡,周尋音吩咐他千萬别讓光離開林管家的臉。
周尋音的催眠媒介是光,光的波長不同,催眠程度也不同。
周尋音循循引導:“你的妻子林意茕為什麼自殺?”
林秋生的眼皮跳了跳,平平答道:“兩年前,省商會将幾處重要文物景點列入市場改造扶持的名單,本來四象園也在名單之中,但是商會派人過來視察時,發現提交的資料裡面有一份匿名舉報材料。”
周尋音皺眉:“匿名舉報材料是什麼内容?”
林管家呆滞回答:“材料裡寫了四象園不僅在文化歸屬上不清晰,産權歸屬上不清晰,市場定位上也不清晰。四象園是姓謝還是姓“律真”,是純古代建築還是地域文化結合的新産物,這些問題在解決之前,四象園都不能作為古文化的試點景區。”
周尋音:“這和林意茕自殺有什麼關系?”
明明沒有表情,林管家兩道下拉的眉毛還是透露出一股哀恸之色。
“意茕負責審核資料,她怪自己沒審出那份匿名材料,以緻于大小姐被一些有心之人糟蹋,四象園和謝家都處于進退兩難的困境。所以她一時想不開,就……自殺了。”
周尋音與吳見故對視,聽了這話才明白,林意茕自殺的動機。
但周尋音立刻聯想到其他,問:“林意茕自殺和顔芙、顧景方失蹤或者死亡有什麼關系?”
這個問題俨然超綱了,林管家失焦地瞪向門口,半天沒有反應。
周尋音又換了一個問題:“林妙瑢有沒有謀殺顔芙?”
聽到這個問題,林管家哐當一下站起來,吳見故措手不及,燈便被打偏了,此刻林管家的臉陷在昏暗裡,猙獰又兇惡。
“妙兒是為了她母親!妙兒是為了她母親!妙兒……”
眼見林管家越來越失控,吳見故掄起桌上茶壺,哐當一下把他放倒。
吳見故長籲一口氣:“我幫你把人敲暈了,催眠不行,換對質吧?”
周尋音面色難看:“工具沒帶。”
吳見故:“那……回去拿?”
地上的人動了動肩膀,像一條即将詐屍的惡鬼。周尋音想了想,還是叫上吳見故先撤了。
路上,吳見故向周尋音保證:“姐,既然謝安墨在兩年前受了委屈,會不會就是她下手殺的人 ?等會你盡管施展能力,我保證燈光全程跟蹤,絕對不會再出意外。”
周尋音也贊同走捷徑,正帶着吳見故去找謝安墨對質。
月已偏斜到西邊,恰好落在金色樓宇上方。
周尋音與吳見故踏着夜色而來,怎樣也沒料到這棟房内将發生的事是那樣詭異與險象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