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堆積如山的木質神像,雙目全部塗白。而肖長淵就跪在神像前,神智錯亂地磕頭。
齊铎越過焦棠,搶前去搖晃肖長淵。可怎麼搖,肖長淵都沒有清醒的迹象,最後他把心一橫,給了肖長淵脖子一記手刀,讓他暫時昏睡過去。
焦棠與齊铎二人将肖長淵送回金石閣。
周尋音伏在榻前,看了看肖長淵的臉,起身長歎:“你們是看不見,他的整張臉都被漩渦蓋住了,太醜了。”
途靈:“現在不是關注他醜不醜的時候吧?”
周尋音點頭:“那是。他不是我男友,醜不醜也不關我事。不過肖兄弟還年輕,以後準要娶妻生子的。我還是盡力幫幫他吧 。”
焦棠急切問:“你能幫他什麼?”
周尋音自信道:“我說過肖長淵的靈魂連帶記憶丢失了一部分,經過這次無明樓的事件後,我總算明白了,讓肖長淵丢棄的記憶再次出現的,不是人,而是建築,是這座四象園。”
周尋音轉向途靈,笑道:“你還記得你第一天說過,如果建築有靈魂,這句話嗎?我認為四象園也是有靈魂的。當然這裡的靈魂不是指像人一樣,有主觀意識的物體,而是一種集合的、定向性的思維能量。”
焦棠淡淡開口,“是不是等同于道家的風水,佛家的業力?看不見摸不着,但是卻能影響環境和人的宿命?”
“大意是這樣。”周尋音肯定道:“這種集合的意識力量促使進到四象園裡的事物回歸本真,也就促使肖長淵的記憶回歸。然後弄清楚這些後,我忽然明白,他和焦棠為什麼會進入幻境了。”
“為什麼?”齊铎關心則亂,若不是自己提議肖長淵進無明樓,肖長淵的狀态也就不會惡化得這麼快。
“因為幻境也是真實,也就是所謂相背後的本質,這股回歸的力量将他們兩個人拉入真實存在過的場景。所以我們所處的四象園是現在狀态,寶殿室内場景是過去狀态,都是真的。”
周尋音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遊刃有餘。“所以如果要肖長淵清醒,就隻能繼續返璞歸真,讓丢棄的魂體與記憶重新回到他的身體裡。”
焦棠蹙眉,即便能救肖長淵,可是這真的是好方法嗎?
“正如醫院躺着的絕症病人,很多家屬也沒有問過他們願不願意忍着痛苦活下去。肖長淵既然主動抛棄那段記憶,在他不知情時,強行回憶起來,難道對他來說是好事嗎?”
周尋音瞪大雙眼:“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焦棠沉默下來,她也有過不堪回首的記憶,将心比心,此刻她替肖長淵感到彷徨與苦悶。她最終提議:“不如今晚由我帶他再進一次寶殿,如果他在裡面能夠清醒地回答要不要撿回垃圾記憶,再做決定吧。”
周尋音認真道:“小棠,你們年輕人别輕言放棄。要牢記十六字方針,積極面對,始終堅持,不忘初心,不負使命,這樣才能成大事。”
在場的年輕人都沉默了。
還是滑頭的吳見故咳了一下,轉換話題:“今天就當肖哥請一天病假。我們該調查的還得調查。我呢,早上跑了很多地方,問了很多人,你們猜怎麼着?被我問出了點眉目。”
他摸出那塊白卡片,舉到衆人面前,得意道:“園裡一個老煙槍一看這個卡片,一嗦卡片上的味道,馬上說這不就是飛駿嗎?飛駿認識不,一款老牌子香煙。”
大家再細看,原來這字是寫在香煙盒裡的,煙盒被撕碎了,留下這麼一片字。
途靈将飛駿牌香煙的圖片調出來,大家開始比對園内有誰抽這款煙。
焦棠回想起昧火樓裡抽煙二人組——謝安煜和陳導演。她記得謝安煜的煙盒上是一片葉子,大字标着“黃金葉”,陳導演的煙盒上有一個塔,兩人都不抽飛駿。
吳見故自豪道:“别想了,我都查了,四象園裡隻有一個人抽這種煙。你們肯定都猜不到。”
他嘿嘿笑了幾聲,看大家都沒有競猜的興趣,尴尬公布:“就是打掃兩儀樓的下人河伯。我想一個打掃衛生的,一般也買不到到這種特供煙吧。果不其然,我一問他煙從哪來的,他馬上招供,說是前段時間省商會過來的人留下的。”
焦棠:“省商會的人來了,自然是謝家三姐弟去應酬,其中最有可能就是謝安煜,其次是謝安墨。”
吳見故:“沒錯,謝安墨不抽煙,我看八成是謝安煜。所以這信也有八成是謝安煜寫的。”
焦棠心想,謝安煜寫信提醒顔芙倒也合情合理,畢竟是由他牽頭辦的電影發布會。但這麼說,豈不就将謝安煜排除出嫌疑人的行列?
齊铎與她思路一緻,“排除下來,現在反倒是謝安墨和謝安法嫌疑最大。”
焦棠為求穩妥,問途靈:“你不是有辦法溯源煙盒上的信息嗎?”
途靈點頭:“對。這塊就交給我吧。”
她從吳見故手中取走煙盒碎片,覆蓋的左眼微微閃出紅光,“我先去查商會的人什麼時候出現在昧火樓。”
說完,她行動力十足地爬窗走了。
吳見故懵了下,追着跳下窗,喊:“我得到的線索,你怎麼說截胡就截胡。等等我!”
周尋音眺望二人身影,嚎道:“我話還沒說完……”
“現在的年輕人……”周尋音轉回身子,看着屋内僅剩的兩站一卧的年輕人,轉口道:“挺積極的。不像你們二位,腦子活、做事穩。”
邊誇人,她邊抖出一塊藍布,展開赫然是一件藍色的女性雨衣。
“我今天早上也不是一無所獲。林妙瑢不在,我登堂入室,翻箱倒櫃,沒找到男雨衣,就順手将她挂在壁櫥裡的女款雨衣拿過來了。”
焦棠接過雨衣,入手沉甸甸,質感硬挺,是老式的橡膠材質,不像現在的PVC材料,輕便順滑。
雨衣是套頭式的,長大概一米四左右,兜帽邊有一圈可拉伸的橡皮筋。雨衣前方,靠近左胸的位置有一枚直徑約七厘米的金屬徽章,外圍刻着四象園三個字,裡面是徽派建築的剪影圖案。
焦棠撫摸園徽,手感光滑,做工良好,由此細節可見四象園老派又大氣的作風。
齊铎将雨衣接過去,同樣做了仔細查看。
周尋音問二人:“有什麼發現嗎?”
焦棠沉沉反問:“為什麼兇手隻用男性雨衣,不用女性雨衣?有什麼特殊用意嗎?”
齊铎臉上也挂着濃濃的不解。
周尋音見二人說不出個究竟,隻好歎氣:“連你們也沒頭緒,我就不浪費我的灰色小細胞了。我去會會謝安煜,看看那厮對香煙盒的看法。”
周尋音也不走正路,從窗戶翻出身,有力的雙腿在隔壁樓的瓦檐輕輕一點,稀裡嘩啦踏碎好幾處屋頂,消失在樹蔭裡。
焦棠望了一眼眉峰緊鎖,雙目緊閉的肖長淵,油然生出一絲悲哀,這樣的隊友死掉應該很可惜吧。
齊铎看在眼裡,不動聲色,招呼她一起去不朽堂。
路上,兩人見到白日下,謝家三姐弟又在太極台上念經解憂,念着念着,謝安墨和謝安煜又因為要不要繼續承辦電影發布會一事吵起來,謝安法實在受不了,兀自走了。
齊铎笑道:“這三姐弟真有趣。都這個時候了,還死守規矩,人生的答案又不全在經書裡。”
焦棠莞爾:“普通人碌碌一生也不可能參透經書裡的一二,況且還要在裡面找人生答案,隻是會越找越亂而已。”
齊铎回憶無明樓内堆積的雕像,越發認同焦棠這句話,說:“謝安法看似最冷靜,最頓悟,其實心執最深就是他。四象園裡的漩渦和怪象絕對和他脫不了幹系。”
焦棠冷不丁問:“你懷疑他是兇手?”
齊铎卻直言:“你有你自己的判斷,我的答案對你而言,現在不是很重要。”
這時兩人已渡過橋,到達木心湖。絲絲涼意自樹下草裡爬升上來,将融融春日抵擋在橋外。焦齊二人察覺到異樣,刹那間雙雙噤聲,專心趕路。
到達不朽堂,焦棠一入圍牆,眼皮突突直跳。
辦案的人對不朽堂周邊做了地毯式調查,也因此撅起幾株楊樹,還在西南一角圍牆上開出一個門洞,門洞正對着木心湖。門洞外挖斷水管,蓄成一段溝渠,溝渠在門前繞彎,最後又流向木心湖裡。
這種形局是同時犯了“死睡楊”和“反跳水”兩個大忌啊!
俗話說“頭不頂桑,腳不踩槐,生不睡柳,死不睡楊。”
如今楊樹橫倒在堂門外,恰似給鬼薦枕,魂魄不得安甯,顔芙是煙消雲散了,可還有個郭昊不知在哪裡飄着呢。
楊樹尚且好解決,挖斷的溝渠造成的反跳水俗稱“無情水”,是極兇之水,即使花費時間回填,風水造成的兇局也已經無法改變。
焦棠扶額,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也習慣了,先一步跑進不朽堂。
兩具屍體已經被運走,幸好現場的物證沒有被沒收。
焦棠走進卧室,上次是在椅子下找到郭昊的眼鏡,這次她掀開被子,在裡面找到郭昊脫下的外套以及褲子。
她記得郭昊案發當天正是穿着這身衣服,不過天氣已經很暖和,他不像會在裡面套一層秋衣的樣子。所以郭昊死時身上的秋衣可能是被兇手換上的。
焦棠突然想到一個共通點——郭昊與顔芙死後都被換了衣服。隻是郭昊是秋衣,顔芙是雨衣。
郭昊身上的衣服很合身,又不像他這趟旅行會帶的物品,那就說明兇手事先了解了郭昊的身形,提前買好了秋衣。換衣服這件事對于兇手來說,有這麼重要嗎?
焦棠揣着這個疑問,走到客廳角落那張行軍床前。
郭昊是被林管家安排過來住的,如今來看,這就像一個陰謀。
女明星與男經紀人同住一屋,傳出去有辱顔芙清白,可是顔芙和郭昊對此都沒有持反對意見。這又是為什麼呢?
她蹲下,從行軍床下拉出一個小皮箱,皮箱上貼着顔芙的海報,打開一看卻都是男性用品,顯然是郭昊的行李。
焦棠翻撿行李,在裡面找到幾本關于歐洲見聞的書籍,還找到了一個筆記本。
她滿懷欣喜地翻開,以為有什麼破案線索。結果筆記本裡寫的都是顔芙的行程,以及顔芙到歐洲遊學的機構電話。
從這些物件可見,郭昊嘴巴上說着不舍得顔芙,實際上是支持顔芙出國遊學的。他是真心将顔芙放在心上。
這麼想時,焦棠心念電轉,陡然起身,快步走進卧室内的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