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起擡腿,腳邊“撲通”一聲跪下個人。
她話都沒來得及說,對方已經低聲啜泣起來。
“夫人,請不要生氣……”
顧晚舟懵了,手忙腳亂扶她起身,“我沒有生氣啊,你别哭。”
女傭看起來比她還小一兩歲,雖然瘦弱但長相清秀,就是怎麼也喊不起來,就差匍匐在她小腿邊。
這種感覺難受極了,僵持之際,滿臂紋身的魁梧男人從另一側走出來。
“查娜?”
“是。”
阿旭皺着眉,語氣不善:“你回去。”
後者顯然被吓得不輕,抖着步子顫巍巍離開。
“她是A國人,那邊的規矩和國内不太一樣,冒犯顧小姐了。”阿旭面無表情解釋道。
顧晚舟察覺到了他稱呼上的變化,搖搖頭直入主題:“李先生呢?”
“他正在忙,派我上來取些東西。”
一聽就是在地下室,她毛遂自薦:“什麼東西,我幫你拿下去。”
阿旭遲疑了一會,轉身進了書房,再出來時遞給她一沓畫紙,“這些。”
态度突然變得生硬和冷淡,顧晚舟不明所以,依舊和往常一樣笑了笑:“沒事,你回家休息吧。”
她邊下樓梯,邊翻閱手裡的畫稿。
除去上面兩張靜物,剩下的都是風景油畫,即使她隻有幾個月的繪畫課水平,也能看出它們藝術成分很高。
李念沉也對繪畫感興趣嗎?
也不對,都這種程度了應該他說在繪畫方面頗有造詣。
顧晚舟情不自禁加快步伐。
門沒有關,她伸出腦袋往裡瞅了瞅。
房内光線昏暗,桌上擱着下午那件黑色運動外套,李念沉背對她,握着電鋸的手臂結實有力,淺灰色内搭背心被汗水洇濕了一塊,隐隐約約能看出些許肌肉線條。
他沒有幹其他的,隻是一個勁的鋸木頭,循環往複,空氣裡彌漫着微苦的木香,蹦出來的碎屑在空中飄揚,落在他的發間、肩膀和後頸。
顧晚舟莫名有些臉熱,“李念沉。”
焦躁的電鋸聲戛然而止,這塊空間内忽然真空了幾秒。
見對方卡殼一樣一聲不吭,她主動攀談:“你在幹什麼?”
确實是她。
李念沉抿抿唇,沒有回頭:“鋸木頭。”
顧晚舟詭異地聽出了委屈的味道,她進門走到他身邊,歪頭看他:“鋸木頭幹什麼?”
男人側過頭躲開,隻留給她一張棱角分明的側臉。
“今晚沒有其他事情做。”
也許是忙碌了太久,他的臉頰泛着紅,唇色也比以往豔了些,鬓角的碎發同樣被打濕——
看起來靡/亂又燦爛。
顧晚舟硬打方向盤回到正道,腦袋一抽揶揄了句:“你不是跟着菜譜在學做飯嗎?”
李念沉指尖顫了顫,側眸看了她一眼後放下電鋸出門,“我先去洗澡了。”
飽含情緒的一瞥,晦澀、哀怨和難過。
這也許算是甩臉色?
她捏着畫稿一時語塞,猜測對方或許是因為自己下午沒有和他回沁園而生悶氣。
顧晚舟緊随其後回卧室。
等他出來的時間,她重新觀賞了一遍那幾張油畫。
色彩、構圖和空間感毫無意義都是頂級,能夠感知到畫中事物一瞬間的美感與氛圍,有莫奈印象畫的味道。
他是深造過嗎,還是天賦?
門鎖響了一聲,顧晚舟急忙把紙張收起來,擡頭時發現他正盯着自己。
“你學過畫畫?”
李念沉點頭,後又搖頭,“小時候跟我媽學過一點點。”
顧晚舟對他的了解并不多,更别說家庭情況,正想仔細問問,倏地瞄到他手心磨出來的一圈泡,有幾處還扯破了。
也不知道他在地下室鋸了多久……
她無奈歎氣,俯身在藥盒裡翻找無菌紗布:“你不疼嗎?”
李念沉沒回答,依然一動不動看着她。
“愣着幹嘛,過來點,我幫你包紮。”
好不容易把人喊到跟前,顧晚舟擔心戳到皮膚下的嫩肉,下意識吹了吹傷口,然後小心翼翼鋪上、撫平。
輕柔的氣息融進血肉裡,迅速拉拽、生長,新生的肉鑽出來的那刻,激起深入骨髓的難耐。
迫不及待想去抓撓、撕咬。
李念沉着迷一般盯着她的臉,渴望的種子在心底深根發芽——
如果可以拍一張照片就好了,也許兩張,這樣每天醒過來都能見到她。
“顧晚舟。”
“啊?”被連名帶姓喊,某人十分不适應地望向他。
李念沉斂眸,包着紗布的那隻手情不自禁勾了勾她的無名指,“你可以不讨厭我嗎?”
不要讨厭我,也不要丢掉我的便當。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