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這個男人……很獨特。
就比如說他要冷落我,明明随意把我丢到哪個犄角旮旯的屋子,眼不見為淨,皆大歡喜。
可他非要聲勢浩大地讓人把瑤池宮的殿門給封起來,還把院牆築高了好幾丈。
流筝那嘴巴咧的好大,好久也沒合上。
嗯,這不是我對他的偏見,真的不止是我一個人覺得他有毛病。
叮叮哐哐的聲音在晚上更是敲得人耳朵疼,我輾轉反側,根本睡不着。
一錘子敲在磚牆上,我都能聽見磚牆裡沙土墜落的沙沙聲,這張床榻也被震得搖晃,晃得我頭昏。
“有病!他不嫌煩嗎?”
我閉着眼睛用被子蒙住腦袋,縮在角落,惡狠狠地罵了他八百遍,“他住在隔壁,真的不嫌煩嗎?”
“很煩嗎?”
我下意識接話道:“不然呢。”
……
我一睜眼就看見赫連喻時。
他不知何時半跪在我的床上,那張臉幾乎就快貼到我臉上了。
我往後靠,也隻能拉開一點距離,他看出我的無措慌亂,卻不讓步。
我隻好把目光移開,這才看清床闆的另一側被掀開,沒好氣兒地說道,“這裡,不用封起來嗎?”
“我考慮一下……”
他話說得不正經就罷了,身體更是更進一步。
我似乎能夠摒棄掉所有嘈雜的聲音,隻能聽到我自己的心跳聲。
他身上的花香氣味更像是攝人心魄的迷藥。
我慌忙往旁一閃,他卻一把拽住我,和我一同栽倒在床上。
他眉斜挑起來,語氣有些嘲笑:“你慌什麼?”
我順勢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隻露出兩隻眼睛。
他斜撐起身子看着我,更是揶揄,“白天讓你當王後,你吓個半死。現在和你說話,你也吓個半死,我要是……”
他作勢就要撲過來,我沒躲,張口就道:“珍妃沒治得住你?”
他收起玩鬧不羁的笑,從袖口摸出一個金燦燦的東西,在指縫裡翻來覆去。
“萬事總得有個過程。”
“她想再一步掌控我,需要有個過程。我想讓她知道她沒能力掌控我,也得有個過程。”
他接着把那個物件遞到我眼前。
是鍍了金的,一隻蟬。
他把我的手從被子裡揪出來,強勢地把這隻金蟬塞進我手裡。
手腕上那道傷口還沒結痂,凝固成一道紅色的血迹。
他捏着我的手好一會兒沒有說話,我抽回手的動作在他的禁锢下根本顯現不出來。
他這個人看上去放蕩不羁,但其實很是固執。
那隻金蟬在手裡漸漸有了溫度,他的指尖漾出來不同以往的花香氣味,我聞着竟沒什麼特别的感覺。
“我可以幫你。”
我索性把被子扔到一旁,半跪着和他說話。
他的目光像是虛無缥缈的一層水霧,透過這層水霧,探究不出他的真實。
他此刻表現出來的慵懶閑适,都更像是假面之上的另一層假面。
琥珀色的眼瞳零星落進幾點光亮,他喉間溢出一聲輕笑。
“你以為你能逃得出去?”
他真心想給我鑄就牢籠,試圖把我豢養在這方寸之間。
他的手指摩挲着我手腕上那道傷口,歎息着好像是在訴說缱绻不舍的情意。
“為何不能逃?”
那隻金蟬被我虛握在掌心,耳畔嘈雜依舊,搖晃間床帏也蕩了下來。
更昏暗了些,好似能隔絕掉所有無關的事物,他的眼神越發淩厲,彼此的心跳呼吸也越發明顯。
“金梧王庭,虎狼之穴,我為何不能逃?”
“赫連喻時,我要逃。”
我認真地看着他,有一瞬間的恍惚想要把所有籌碼都擺在桌面上,和他開誠布公談一場交易。
“太妃和你之間,你和周雩卿之間,你和太後王後之間……,赫連喻時,你不想逃嗎?”
他毫不留情地攆開我手腕上的那道傷口,他的唇卻漸漸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他說:“你和我之間,是你想要逃。”
“不然呢?被困在這裡一輩子嗎?”
傷口處粗粝幹澀的指腹像是嵌進肉裡的倒刺,讓人不安,我另一隻手去掰開他的手,他沒再糾纏,“我不甘心的。”
屋外一記重錘,接着是磚瓦墜落的轟隆巨響,随之帶來巨大震顫,似乎讓他松動了幾分。
我一把扯開床帏,下床點燃了一盞燈,燭火搖曳,給寂寥深秋摻了一點溫度。
他既說過,我要想活得更好,就得靠我自己。
掌心裡的那隻金蟬,也就算作是赫連喻時給我的籌碼。
“赫連喻時,我要逃。”
他的臉被垂落下的床帏隐去一半,唇畔始終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半眯起眼睛環顧四周,最終目光還是落在我身上。
他什麼也沒說,他始終對我的行為舉止沒有表露出過多的在意。
哐當,那隻金蟬被我擲在桌上。
我緊接着把發撥到耳後,脖頸處燥熱的異動讓我隻能仰着脖子。
赫連喻時始終沒有動作,過了好半晌,他好像才呼出一口氣。
“三天,孤給你三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