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還有一種很規律的,淺淺的呼吸聲。
鴻襄略一歪頭,不期然就看到了呼吸聲的來源,一位正睡得憨甜的雲國公主。
她小小一張團臉上,面皮白中透着粉,薄薄紅唇微微張開,嬌鼻挺翹,鼻翼正一翕一翕,原本的一雙杏眼,如今眼簾微阖,變成狹長兩道,而其上長睫,則随呼吸在微微輕顫,好像睡得并不踏實,似乎是夢到了什麼。
一時間,鴻襄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動,便站在場中,就那般盯着女孩怔愣起來。
不知為何,這睡得正甜的女孩,莫名揭開了他心中塵封已久的一段記憶。
誰人都知,鴻襄是虞國皇後唯一子嗣,卻很多人都忘了,他曾經有過一個小兩歲的妹妹。
隻不過,十歲時,那妹妹死于了虞國後宮妃嫔相争的一場陰謀之中。
且,是替他而死。
從那後,原本對父皇無限信任,向來不争不搶的母後,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就此與父皇離心,不肯再為父皇生子,還設計将整個虞國後宮血洗,到底為妹妹報了仇。
可又怎樣,妹妹還是回不來了,母後也,再沒笑過。
若小丫頭還活着,她會不會也如眼前這女孩一般,長相甜美可人,活得肆意暢快?
所以……
唉……罷罷,既為天之驕女,自然該怎麼痛快就怎麼活,哪怕是養面首呢?自己又何必多餘,總去評判人家是否該循規蹈矩。
隻要……隻要後面别過分到他頭上就行。
“嗯……”
迷迷糊糊的一聲,像是某種幼獸從甜夢中漸漸醒來的輕聲呢喃。
這一聲打斷了鴻襄的思緒,他擡眼望去,果然公主已醒。
蘅芮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看人比武還能打盹,一清醒,她臉頰立馬染了抹紅霞。
“咳咳……”
蘅芮略轉過頭,瞥了一眼身後輕靈。
輕靈何等機靈,連忙彎下身,在她耳邊輕語道:“是那個虞國質子赢了,他居然把咱們侍衛都打下了場。您瞧,那不,有幾個被打得重了的,還躺在一旁哼哼呢。”
說實話,輕靈都覺得公主府的侍衛有些丢臉,十幾個打人家一個都打不過,還好意思哼哼。
蘅芮看了前半程,倒不意外最後會是這個結果。
她點了點頭,然後看過去:“虞太子功夫果然了得,再賞……”
呃……今天自己好像賞得有些多了吧?
可人家适才以一敵十幾個,不加賞又實在說不過去。
“便……再多賞十兩銀子,外加三根紅參、一柄黑靈芝和……等幾味藥材吧。想虞太子打這兩場下來也費力不少,此幾種藥材都十分難得,就全拿回去好好補補吧。”
這般加賞總可以了吧?
不好全賞銀子,珠寶首飾又對一個大男人用不上,恰前幾日母後賜了她不少剛從各地新進貢而來的上好藥材,那就賞藥材咯。
且别看這人脫衣有肉,卻實際身形特别瘦,臉又比旁人全要白,哪怕身上功夫超群呢,想來也一定是氣血有虧,倒該好好補補。
嗯,真是越想越有道理,自己果然是個會打賞的!
結果,蘅芮才說完,就發現校場中那個站得筆直的人,竟意外黑了臉。
嗯?不高興?為什麼啊?
這人可真難琢磨。算了,懶得理他。
又賞過自己府中一衆侍衛,蘅芮打了個哈欠就起身離開了,她想趕緊回房去補個眠,卻沒看到,身後,校場中,鴻襄的一雙眼都似燃起了火,簡直要盯穿她後背。
鴻襄先前還覺得,這公主意外勾起了自己對妹妹的回憶,也算有些可愛之處,可一轉頭,她就又有了新法子來羞辱他。
真一點都不可愛!
做質子的幾年裡,鴻襄閑暇時光很多,他會常常四處買書,靠翻閱各種書籍來打發日子,其中就有那種講藥理的書。
剛剛,雲國公主所賜的幾味藥,若分開來看,都沒什麼,且均十分名貴,可若合起來,就不對了。
那是一個治療男子不舉的藥方。
所以,她什麼意思?
鴻襄正惱怒中……
“虞太子,喏,公主賞你的銀兩和藥材,請接過。”
一個宮人托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鴻襄先往那托盤上看了一眼賞銀,再往一旁看了一眼由木匣所裝的藥材,不禁深深皺起了眉。
他伸手拿過賞銀,卻不想去碰那木匣。
便在此時,一粒極小的石子敲在了他左肩,速度之快,旁人全無察覺。
鴻襄立即擡起眼,就見不遠處,一廂房的屋頂,自己師父正趴伏在那。
他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冷汗瞬間就打濕了後背的衣衫。
而對方,竟還毫不在意的跟他不停點頭和使眼色,意思是要他拿上那匣子藥材。
鴻襄略一思索,很快明白了師父的意思。
他雖用不上,可質子府中,呂公年紀大了,很多藥材是能用得上的。
便在拿過賞銀後,鴻襄又大手一揮,氣呼呼地掃走了那隻藥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