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行,我對動物都不讨厭。”
“那你自己養過嗎?”高賀踢着腳下的一塊石子問他。
“沒有。”齊歲寒淡淡地回答,“我媽應該不喜歡。”
應該?那就是沒問過?
高賀想說你不問怎麼知道,但是他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心裡總覺得真問了的話,得到的答案估計也會是和齊歲寒想的一樣。
“那你呢?”齊歲寒問。
高賀搖了搖頭,繼續把石子又往前面踢了出去:“我媽倒是想養隻小貓或者小狗,但是她和我爸一直都很忙。以前她覺得我還小,照顧自己都照顧不明白,現在又覺得我要上課,養了也沒時間能陪伴它們。”
他歎了口氣:“所以我們家一直沒有養過寵物。”
齊歲寒點了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兩個人又沉默着走了一小段路後,高賀想起齊歲寒昨天在群裡說他以前去過北京,就順着這個話題開了口:“你之前是幾歲去的北京?”
齊歲寒想了想,也不太确定:“345歲還是67歲吧,記不清了,應該是幼兒園的時候。”
“你這個年齡跨度倒是挺朦胧的。不過也是,我那麼小發生的事情也不太記得清了。”高賀覺得好笑,他笑了笑又問,“是跟爸媽一起去的嗎?”
“跟我爸。”齊歲寒說,“他去北京出差,帶上了我。”
高賀理解地點了點頭:“我爸媽一直也很忙,我很小的時候都是他們輪流着在家照顧我,後來我大一點了,才不定期成為留守兒童的。”
高賀的話雖這麼說,但是齊歲寒可一點沒從他的神情裡看出不滿和難過。
相反,高賀的眼尾還帶着笑,齊歲寒也不由笑了笑:“是因為你長大了,他們才放心出遠門。”
高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是你爸也會帶上你,沒扔你一個人在家。”
“當時他跟我媽吵架,吵完我媽就去外地繼續處理工作了。”齊歲寒神色淡淡,“我爸沒辦法,隻好帶着我一起出差了。”
高賀偏頭看着齊歲寒,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接這個話。
就這麼一跑神的功夫,腳下一直踢着的那顆石子就走過了。
齊歲寒也沒想高賀說什麼,自顧自地往下說:“他們很早之前就貌合神離了。”
高賀隐約猜到了一些可能不太好的事情發展,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那現在呢?”
“在我初二的時候,我爸車禍死了。”齊歲寒的語氣很平靜。
高賀蓦然停住了腳步,愣愣地看着看着他。
“在他出軌的路上。”
“那……”高賀張了張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更不知道他這個時候能說什麼。
“小黑吃完了。”
高賀順着齊歲寒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小黑空空的飯碗,但不知道它又躲到哪裡去玩了。
看見高賀眼神空洞,齊歲寒撞了撞他:“别想了,都過去了。”
“這話該我對你說,怎麼你還安慰起我了。”高賀扯了扯嘴角想擠出個笑,但沒能成功。
“不過我覺得,這種事安慰也沒有用。勸你忘記,可能還不如讓你痛痛快快一次性地傾訴出來,越憋着越會深刻地記得。”
高賀眉頭擰了起來:“可是說出來也隻是再揭一次傷疤,再怎麼感同身受,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有你的這份親身經曆。”
他垂下了眼眸,聲音也低了點:“所以我不知道我能說點什麼。”
“那我說吧,你聽。”
兩人走到亭子裡的長椅上坐下。
“他們的感情應該是一點點吵沒的,我都不怎麼能想起來他們和平相處的樣子了。”齊歲寒扯了扯嘴角。
“其中一個在家的時候,另一個就會去外地忙工作,都在默契地避免接觸對方。”
齊歲寒的聲音沒有什麼情緒起伏,聽起來和平時說話差不多。
那天是周五,下午的時候齊國濤給溫初萍發消息,說他周末兩天要出差,周一晚上再回來談離婚的事。
結果當天晚上七點過,溫初萍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他們母子趕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看到了正在處理案件的警察。
警察說齊國濤的副駕駛坐着一個女人,他手機導航的目的地是一家在市郊莊園酒店。
整個事故其實就是一次簡單的追尾,隻是追出了人命。
肇事方也沒有逃逸,一直留在現場等警察來,做筆錄的全程也很配合,賠償和判刑事宜都處理的很順利。
不記得過了幾個小時,醫生們終于從手術室裡出來了。
他們很遺憾地說病人因搶救無效身亡時,溫初萍說不清自己聽到這個結果是開心還是難過。
她很早前就想和齊國濤離婚了,但也隻是想和他分開而已。
可當得知這個男人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揪着疼了一下。
那晚的溫初萍是矛盾的,是崩潰的,但她的矛盾和崩潰也隻有那一個晚上。
後來她查到齊國濤不止一次出軌的證據,且最早的一個發生在齊歲寒兩歲的時候,她隻剩下了冷笑。
笑齊國濤的渣,笑她自己的蠢,一切都很可笑。
一直以來,溫初萍都以為他們感情破裂是因為無數次的争吵,以為他們走到陌路是因為總是意見不合,就連齊歲寒也是這麼認為的。
可原來在她以為還很美好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變質了嗎?
原來那麼多年她都跟個小醜一樣活在齊國濤的面前。
她不甘心。
不甘心齊國濤就這麼死了,明明他是負心漢,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但他們的婚姻卻要因為齊國濤的死亡而變成了自動解除。
溫初萍永遠是掌握主動權的那一個,可在婚姻這場博弈裡面,她永遠沒機會赢了。
“如果那天我在學校,她可能永遠不會告訴我事實的真相,隻會模糊地用‘車禍’兩個字代替。”
齊歲寒的嘴唇有些發顫,他的眼神陷入回憶當中:“可當時我偏偏在家。”
高賀攬過齊歲寒的肩膀把人擁抱着,擡手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但從那之後,她變了很多。”齊歲寒好像是輕笑了一下,又好像隻是正常的呼吸。
氣息打在高賀的脖頸上,有點微微的癢。
高賀伸手在齊歲寒的後頸上捏了捏:“她可能隻是有的時候掩飾不住她的脆弱了。”
齊歲寒僵了僵,他沒想到高賀會說這樣的話。
但不等他多想,高賀就松開了他,又退回到剛才的位置。
齊歲寒覺得他後頸的位置還殘留着高賀手指的溫度。
“走吧,回去了,天有點黑了。”高賀站起了身。
齊歲寒這才看見高賀露在外面的兩條小腿被蚊子咬了好幾個紅紅的包,他有點愧疚:“回去擦點花露水吧。”
“沒事,這種蚊子不毒,就癢一陣,回去沖個澡,包就消下去了。”高賀不太在意地笑了笑,“我從小就招蚊子。”
“那跟你在一起豈不是自帶了盤蚊香。”
高賀聽見齊歲寒有些松快的語氣,心裡悄悄松了口氣,也被他這種冷不丁地幽默逗笑了:“那你可是撿到寶了。”
齊歲寒一臉認真地跟在他身後點了點頭,兩人都沒再提起剛才的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