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絲毫不想去控制力度,毫不留情地在哈文的記憶中翻找。不一會,她就看見一群黑影穿梭在樹林之間,搜尋神奇動物的巢穴。她接着挑開他的深層記憶,就看見一片夜色中萬家燈火的繁華都市、河水奔流、大橋震顫、山脈橫亘——梅林,那是布魯克林大橋和東河河水!
幾乎就是反應到這件事的同時,蕾雅猛地中止攝神取念,急切吼出聲:“喬納森!馬上離開原地!”
但已經來不及了。
驚天的龍嘯聲把地闆全部震碎,木闆崩塌裂開,如同夜空爆炸的煙花般四散紛揚。同一時間,蕾雅立即幻影移形到喬納森的身邊,抓起他的手臂要帶他離開。然而,剛剛還一臉虛弱的哈文忽而自己解開束縛咒,面上挂着猙獰的笑容,一舉魔杖,把面前兩人的魔杖打落地闆,幻影移形也随之取消。
“快躲開!”喬納森大喊一句,艱難地推開蕾雅。
很快,一股熾熱的氣浪從地下噴濺湧動。不敢去細想那是什麼東西,蕾雅和喬納森踉跄地滾向一邊,蕾雅舉起手腕,想要不用魔杖放出最強力的防護咒。巨大的黑影從各種碎片間騰空沖出,宛如一座無形的火山拔地而起,竟然是一頭龍。哈文順勢騎上騰飛的龍,挾裹的呼嘯氣壓擦過蕾雅和喬納森的臉,将兩人狠狠壓在牆邊,動彈不得。
接踵而至的是灌滿整個空間的高溫,火光鋪天蓋地。星火四濺的一刹那,龍的烈焰淩空綻放成怒濤,掙紮之間能望到的,隻有遍地的狂焰旋渦。帳篷和木闆早已被大火吞噬殆盡,再強的防護咒都難以抵禦這樣強大的力量,兩個人被炙熱的氣流掀翻,直直地抛出去,重重摔落在化為橘色火海的地面。
滾燙,疼痛。
骨頭斷裂了,皮膚也好像被活生生地撕開了。
是血肉焦味,灼燒感從後背蔓延到四肢百骸。
“蕾雅!喬納森!你們還好嗎?!支援來了!”
賈斯廷變了調的呼喊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卻仿佛隔着滾滾濃煙,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再也無法觸及。
被炙烤的極度痛苦中,蕾雅蜷縮着身體,唯一還能動的左手用力握住胸前的戒指。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快到大腦沒能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整個世界就靜止在熾熱與痛楚之間,記憶被拉扯為一片空白。
……
空氣中彌漫着羊皮紙散發的古舊氣味,頗讓人感覺到一種“時間”的浸染。
教師休息室現在堆滿了厚厚的古老書卷,是幾位教授們為了修訂教材從各處搜羅過來的珍貴資料。
“順帶一提,三強争霸賽的方案,魔法部已經通過了。”斯内普坐在長桌前,雙腿交疊,面無表情地看麥格教授揮動魔杖将地上的書分類堆疊,按照學科和年代排放整齊。
“我真希望他們别搞得那麼複雜,實在沒什麼意義。”弗立維教授站在一旁的書堆上,如同指揮樂隊一樣點着魔杖,十幾本書輕快地飛到斯内普身後的空地,自動壘砌成高高的一縱。
“我同意,可是主辦方畢竟不是我們。”麥格教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托了托眼鏡,“經過上次,我對獲得火焰杯都不抱興趣了,隻希望我們的學生能夠平安歸來。西弗勒斯,你不如帶上德拉科,也算多個幫手。”
斯内普垂下抵在下颚的手臂,聲音平淡直白地答複道:“還是算了,我可不想聽霍拉斯的抱怨。”他收好桌上的東西起身,“行了,抓緊時間。畢業典禮别遲到。”
“當然不會,我聽說哈利他們要回來為金妮慶祝畢業。”麥格教授愉悅地說着,又扭過頭,看向走到門邊的黑發男巫背影:“對了,蕾雅今天不回來嗎?”
手已按在門環上的斯内普一頓,躊躇幾秒,低聲應道:“不,她說走太多人不好。”
“還是想的那麼周到,那孩子。”弗立維望着書本在半空快樂飛舞的弧線,也樂呵呵地評價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每當霍格沃茨舉辦畢業典禮時,總會是晴朗的好天氣。
今天是斯内普在霍格沃茨經曆的第18個畢業典禮,哦不對,應該是第19個,還得算上他自己的。
隻是,對他來說,反而是漫長到煎熬的一天——畢竟是從早上的教師例會一直忙到夜晚的歡慶宴會。
就在1999屆畢業典禮上,斯内普冷眼看那救世三人組匆忙地出現在觀衆席,其中兩個人曬黑不少,身上還明顯帶着美國格雷洛克山頂幹爽微熱的氣息。他們手捧鮮花和禮物簇擁上主席台,為近幾年最後一位韋斯萊畢業生和洛夫古德慶祝。
到了晚上,夜幕又一次降臨霍格沃茨的大地。斯内普機械式地讀完那份開場緻辭,又冷眼看到這幾個人兒在舞池中歡快地扭作一團。撇開些視線,他瞥見在德拉科臂彎中泛紅着臉的阿斯托利亞,以及角落的花叢前,布萊克一臉沉醉地摟着新上任的神奇動物教授的腰,一圈圈旋轉舞步。
對這些一向無動于衷的斯内普,在開場的半小時後,毅然決定把艱難的任務交給熱愛湊熱鬧的鄧布利多,自己則準備就這樣離開禮堂。然而,就在他要推開禮堂側門的時候,那個救世主突然從舞池跑來,停在他面前。
“蕾雅讓我們帶給你的。”哈利以極低的音量告訴斯内普,别扭地遞上一份包裹精緻的禮物。
黑色的眼珠無光到近乎空洞,斯内普沉默地伸手拿走盒子,轉身走出大廳。
六月的晚風夾雜着白日未散盡的溫熱,禁林那邊飄來的花香沉浮在落滿星河的黑湖。銀白色的月光給這一切鍍上一層幻美,朦胧缥缈,卻又閃閃發光。
一如既往,城堡裡的人都集中在禮堂附近,忙忙碌碌地顧着慶祝、歡呼和合影。躲開喧鬧的學生們,心想着大概學生們也不想被他撞見,他最終獨自漫步到黑湖邊,找到隐藏在一塊巨石後的長椅。坐下後,他從口袋裡拿出那份禮物,借着澄澈的星月光輝,仔細拆開。
最先映入眼簾的先是一張照片。
照片裡,一身傲羅工作套裝的她倚靠在美國魔法國會的正門前,笑容溫暖動人。
其實在她買相機的那天,她就告訴他了,隻是對會為他送來照片的事有所保留。所以在看見這張照片的時候,斯内普不可自抑地感到略微意外。他抿起嘴角,小心地收好照片,繼續拆底下的小物件。
這傻瓜,怎麼又為他浪費錢了?
他立刻在心中做好等下在通話時要嚴厲叮囑她的打算。
靜靜躺在深藍色絨布包裝盒内的,是一隻銀色的懷表。表盤設計獨特,除了常規的時分秒針外,另有一根指針,指針的頂部不是平常的尖尖,而是一個飽滿的小圓。表盤中央刻着一行小字:無論身在何處,我都愛你(Wherever I am, love you as always),另有幾個如同月相盈缺的小點,裝飾在下。
他認得出來是她的字迹,而随着禮物也附有一張她手寫卡片,寫道:西弗,這是個能知道對方大概位置和狀态的懷表,猜你會喜歡。愛你。
斯内普愣了愣,擺弄了一下表盤,果然,那根獨特的指針始終指示着同一個方向。他大緻推斷一下,現在指向的是西北方向,大西洋沿岸的馬薩諸塞州的位置。那麼,這個飽滿的小圓,也就意味着她狀态良好了吧?
從湖面漫漾過來的微光和涼意同時親吻他的臉,他深呼吸一口這種清冷,将懷表收入外套口袋。
一個人在黑湖邊靜坐片刻,等到快九點的時候才起身離開,拖着慢悠悠的腳步在城堡裡巡查一圈。
剛拐進圖書館塔樓,他就聽見悠揚鋼琴的聲音。
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他循聲往那間熟悉的教室邁去。并不是在期待什麼,僅僅是不能放任學生在這個時間點逗留城堡。果不其然,透過門縫,他看到兩個穿着藍色和綠色晚禮服的畢業生坐在琴凳上,四手聯彈,有說有笑。
“真是精彩絕倫的演出,讓我都後悔沒有在晚會上給你們安排個節目,好讓全校師生也有幸一睹你們的才藝了。”斯内普推門而入,帶着一身尖銳的譏諷掐斷琴聲:“但既然這并非今晚的計劃,我強烈建議——現在,立刻,返回你們的公共休息室。除非,你們願意在學生生涯的最後一天,還連累學院丢失分數。”
“校長?!”兩個學生被這一股腦抛出的長難句吓得不輕,先是反應了半晌,才一邊道歉連連,一邊頭也不回地抱起樂譜離開。
斯内普沒好氣地看着他們跑到遠處的背影,之後轉去一趟地窖。他其實也沒料到,德拉科會乖乖地一個人在那裡。兩人便花了些時間,察看德拉科進行到一半的魔藥改良,還讨論了那份差不多完成的《魔法藥劑與藥水》訂正稿。
終于返回校長室,安置她送來的東西——照片被嵌在用變形咒做出的相框中,細緻地放進抽屜第一層騰出的空間。他順便望了望牆上的時鐘,收回目光的片刻又掠過桌面上的雙面鏡。
她今天,大概也要晚一點。
這麼想着,他拿起鏡子步入卧室,和平常一樣,換下黑色長袍脫去外套,把鏡子撂在浴缸旁的矮架,去洗了個澡。
直到重新坐回到沙發,雙面鏡都依然漆黑,沒有丁點要亮起的迹象。斯内普垂下眼盯了一會,胸口忽而浮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焦灼。他咽下喉中的幹澀,隻好召來一本煉金術士,給自己泡上一杯洋甘菊茶,嘗試通過閱讀來平複心中升起的不适。
時鐘一步步踏出的滴答聲在寂寥的房内回蕩,他快速擡眼瞥一眼,時針已然跨越十一點。她從未這麼晚不聯系他,即使再忙碌巡邏的時日,她也會在途中抽空跟他報個平安,自那次報道的事件過後的每一日都沒有例外。前陣子的報道在腦中一閃而過——不會的。
一定不會的,再等等吧。
可什麼都做不了的等待,永遠是最令人心煩意亂的。這種感覺,就像有細小的蟲蟻爬上他的每一寸,一點點啃咬、撕裂他的皮肉,鑽進骨髓深處,從那裡滋生出種種駭人的、可怕的惡念,血液都因此染成濃稠的黑。
他一頁又一頁地恍惚翻書,那些複雜的魔藥公式和注釋卻仿佛變成團團懸浮在視網膜外的烏黑符号,不僅全然無法理解,還紛紛重組成了她溫柔的笑顔與在他耳邊淘氣低語的模樣。
——“西弗勒斯。”
“啪。”
書本随着他蓦然松手的動作滑落到沙發底下,他卻毫無要撿起的意思。胸膛在緩緩起伏,勉強穩住心緒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然寒涼到快沒有知覺,額角也被他無意識揉得作痛。就在此時,一個念頭忽而浮現,他抽出魔杖,從外套口袋召喚來她送的那塊懷表。
冰冷的指尖觸及到同樣冰冷的金屬外殼,頃刻間,墨黑的瞳仁猛然震顫。
明明該是盈滿的圓月,此時怎麼會幻成幾乎難以看清的月牙?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