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吸的間隙,邱霜意恍惚産生一種被吃掉的錯覺。
她至始至終都覺得沈初月很聰明,一切秘密在她眼前都無處遁形。
她牽起沈初月的手,指節相扣,放入自己的大衣口袋中。
白茶淡香暈染,悠然在她們之間肆意彌散,鈎沉記憶。
“小雨是個活寶,會和阿姨去很多地方參與針線編織活動,與各地基層合作解決婦女就業問題。”
邱霜意發絲垂下,在昏黃路燈中輕輕擺動,發梢閃爍,光澤細碎。
沈初月安靜聆聽她的呢喃,而藏在口袋裡的手,悄然伸出指尖,似一隻調皮的小獸,偷偷在邱霜意的手心中輕輕撓了撓。
邱霜意繼續說着,直到腳步停在了一盞路燈下。
“半山這裡一切安好,阿姨身邊也有很多小夥伴。”
“你無需擔心太多。”
語言的能力,若沒有經曆打磨,便會失去鋒芒,陷入黯淡。
但風再起時,依然會肆意燃燒。
沈初月呆愣注視她良久,以為面前人已經說完,随後笑着點頭,又嗯哼一聲。
沈初月自然沒有想太多,她知道面前的邱霜意實打實為她考慮,于是不想以拆穿她的笨拙為樂趣。
若媽媽身邊有志趣相投的夥伴,從事着善念的有意義工作,她心底自然安穩。
而她正想要拉着邱霜意繼續往前走時,又被邱霜意以某種力度,硬生生凝滞在原地。
沈初月眉頭一歪,滿臉疑惑。
“我的意思是……”
可邱霜意垂眸沉默片刻,半句思緒碾過舌尖,帶着生澀的棱角,砸在空氣裡,驚起細微的回響。
“你可以信任半山。”
你可以信任小雨。
你可以信任我。
燈光昏黃,字音的刀脊打磨出透徹,最後落在了邱霜意澄澈的眼眸,在靜谧中漫成微瀾。
沈初月凝望着面前局促的邱霜意,心底驚起細浪。
她暗想這樣運籌帷幄的女人,她所擁有的勇氣,也才二十二歲而已。
“信啊。”
沈初月忍不住笑,梨渦微陷:“我一直很信任半山。”
“也一直很信任你。”
玩笑話一般輕松。
就像曾經體育課時邱霜意鄭重說出“我可以把你照顧得很好”時,沈初月滿臉不相信,直到邱霜意執意詢問後,沈初月滿目輕描淡寫——
“信啊。”
處境如此,情愫便是依然如此嗎。
邱霜意望着那抹笑容,眉眼驟然輕顫,酸澀漫漶。
喉間哽着半句話,卻吐不出完整音節。
邱霜意恍然覺得不得勁。
那些精心編排的話語,在對方含笑的注視中,被毫無猶豫吞咽下。
她有那麼幾秒,厭惡着自己面對沈初月時的語言磕絆。
厭惡着面對那雙眼睛時,連呼吸都跟着打結的自己。
于是十指相扣的力道未減分毫,碰撞交融。
邱霜意指骨用力,引發起狂風暴雨,仿佛要用疼痛來證明此刻并非幻念。
“沈初月。”
沈初月頓然吃疼,眉眼蹙起。
而當“逗你的”字節還未吐言,沈初月怔忪了短瞬。恍然回想起,曾經高中時期邱霜意也同此刻,小心翼翼詢問着是否能與她做朋友。
與她做朋友,與她做戀人。
邱霜意從來在她面前,都是無法僞裝的。
真誠與勾情,也僅在一線之隔。
邱霜意後退了一步,偶然踩下的枯葉碎聲清晰。
“我想說的是——”
她眼睑洇着淡紅,再一次清嗓:“你可以全心全意投入你的事業,其餘的,我會成為你的後背。”
此刻邱霜意的聲音溫柔而坦然,潤化了冬日凜冽。
心上投下洽淡的斑駁,在此冬日悄然浮現。
“沈初月,你尚且大膽與這世界交手,不留遺憾。”
邱霜意目光溫存細膩,堅定萬分。
你曾經咬碎了混着眼淚咽下去的委屈,那些挂着笑渦卻浸着鹹澀的瞬間,從不是生命的錯誤。
你要竭盡全力愛你的世界,你能保有錯刻一筆的執著。
親愛的,不要留有遺憾。
沈初月看着她,呼吸凝成一條直線,目光随後内收。
漸漸地,她注視到邱霜意唇角的抽搐,極力地想要咬準每一個字音。
邱霜意站在她的面前,字字鄭重:“邱霜意永遠都會在,你自然大膽往前走。”
随後見證邱霜意手臂上蹦出的青筋、聽見她劇烈的心跳。
她說:“你要永遠熱愛你的當下。”
有那麼一瞬間,沈初月真的會愛上她的前言不搭後語。
詫時的脈搏紊亂,眼尾泛紅暗藏。
究竟在描述誰,沈初月自己都說不清了。
沈初月低頭,指腹摩挲着白毛衣上的針織月季,花瓣綿軟間偶然勾出幾絲亂毛,像心事在指尖輕輕打了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