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陸星晚帶着林落月去拜見慕清雪。
林落月見到這位傳說級别的人物,心中自是激動不提,隻覺這位前輩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度都比傳說還要厲害。
慕清雪雖然性格清冷,卻不是目中無人的那種高傲類型,對于年輕後輩态度雖談不上熱情,卻也很是親和的交談了幾句。
不過兩人之間沒有交情,客套簡短的交流了幾句後林落月便先告辭離開了。
陸星晚将人送出門再回到慕清雪面前,就聽她道,“你與她關系頗為和睦,倒也難得見你與人交友。”
這些年慕清雪的故交帶着後輩子侄來拜訪,其中不乏有與陸星晚年齡相仿之人,但她好像并無交際之心也沒有與之投緣的朋友。
陸星晚輕輕笑笑,并不接話。
慕清雪久居高位不理凡俗之事,對于人情交際其實更不擅長,自然也不明白其中隐藏的彎彎繞繞。
好在她也隻是感慨來了,随口說了一句,“好了,我們許久沒有對弈過,你今日陪我手談一局。”
陸星晚應是,熟門熟路的将棋盤擺上桌,“如今不似從前,阿蘿長大了,大師姐也已經醒來,我想再從山下帶幾個可用的人照顧她們,掌門若是需要……”
慕清雪生活起居十分簡單,她這等修為這般冷清的性子不重口腹之欲,也并不怎麼需要旁人的侍奉,即使是從前也不過有一個小童跟着處理雜事。
如今這麼多年過來她也早已習慣一人,再說還有陸星晚會陪她下棋,所以她淡淡道,“不必。”
預料之中的答案陸星晚也沒有多驚訝,她一撩外袍端正坐在了慕清雪對面。
慕清雪一直默默的注視着她,冰寒雪冷似的眸子有不易察覺的恍惚閃過。
她仿佛看到了那個黃色衣衫笑容俏麗的少女,那少女甜甜一笑親熱的呼喚,“師尊。”
慕清雪薄唇輕啟,一句漣漪還未出口,眼前的黃衫少女已經不見,隻有端坐在一旁安靜如夜色星辰的陸星晚。
“掌門?”陸星晚有些不解,慕清雪乍然回過神,“無事,一切照舊?”
陸星晚露出點點笑意,“好啊,掌門執白我執黑。”
她猶記得當年和慕清雪下第一盤棋前,對方問她是否會下棋。
她答了會,慕清雪便邀她一起下一局棋,按照規則原本是應該猜先的,但不知為何慕清雪問了她一句對執白執黑是否有偏愛。
她沒什麼顧忌便答了黑,若真說因為什麼而喜愛的話倒也沒有,隻因外祖父曾經說過他們這些在江湖中掙紮謀生的人都屬于黑夜。
慕清雪怔然,此後的每一局棋都讓她執黑。
回憶隻是一瞬間的閃現,陸星晚很快專注應對已經展開的複雜棋局,她和掌門下棋總是輸多赢少,但是每一次赢了都有一種成就感。
慕清雪知道自己不該走神,對弈之事本就是在步步謀算,但可能是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陸星晚,她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她清麗側顔上。
從某一個角度恍惚看去,她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愛徒江漣漪。
江漣漪棋藝同樣了得,同樣會在下棋時執黑子,哪怕有的時候猜先輸了也會磨着她同意她執黑子。
漣漪,江漣漪。
想到這個名字她心中就是一痛,對于這個徒弟她心有愧意,隻要想到便是錐心刺骨,可無論如何她忘不了也不願意去忘。
啪嗒一聲,陸星晚最後一子已經落下,棋盤上的黑子徹底将白子包圍。
慕清雪垂眸,對于自己的敗局并不意外,她的心神從剛剛起就沒有凝聚在棋盤上,“你的棋藝又有長進。”
“掌門過獎了。”陸星晚謙遜的開口,臉上卻像是立刻就添了層光彩。
慕清雪看她眼底深藏的崇敬與依賴,不由想到了當年初見。
或許也算不上初見,隻是在那場變故到來之前她是掌門,陸星晚是泯然衆人的外門弟子,對方絕對認識她,她卻對陸星晚毫無印象。
直到那一天……
她在失去了雲蟬師姐,失去了江漣漪後,望着滿目瘡痍的門派卻生不出一點動力去鼓勵剩下的弟子,去派人修繕曾經的家園。
她隻覺得一切都是命運的重演,千年前與魔族一戰,她失去了門中的諸位長輩以及摯友葉寒星。
千年後,她又失去了僅剩的師姐和愛徒。
她所在意的人所在意的事都被摧毀的一幹二淨。
縱然能名動天下又如何?她終将守着孤獨與絕望。
所以在最初的痛苦過後就是灰心與麻木,她不顧門中長老的反對與哀求遣散了寒劍派門下其他弟子。
至于她心魔已生,那就困守孤山等待哪一日魔域通道重新打開就與魔族血戰到底,或是在那之前因為心魔自爆殒命。
長老勸解過,痛罵過,最後也隻能失望離去。
遣散門派弟子的那一天,她就站在寒劍派入山大門前看着。
弟子們從她身邊走過對她行禮,有的面色悲涼,有的潸然落淚,也有的盡是不知前路的迷茫。
所有人都在向下走,隻有一個人逆着倉惶離去的人潮而上,踏着重重石階盡頭來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