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皇帝在看戶部關于糧草調撥的折子,突然他把折子一丢,問高湛,“西北好像有陣子沒有奏報回來了?”
“有的,陛下。四月份來了一份捷報,後面又來過兩封,一封是上奏希望改善滑族遺民的生活現狀的,一封是奏報草原興起了瘧疾,很多士兵患病了。”高湛記性很好。
“在搞什麼!這場戰役竟打了一年之久,林羨過去也超過半年了吧?”
高湛諾諾。皇上如今的威勢,不是多年前可比,有時候,他問什麼話,其實并不需要得到回答,他隻是為了渲洩下自己的不滿。
皇上,仿佛越來越孤單了。
此時的西北,烈日炎炎,那場瘧疾,竟然肆虐了整個春夏之交。
老天是公平的,梁國這邊多了很多病患,滑渝聯軍同樣如此,大家都忙于和瘟疫做鬥争,人和人之間的鬥意反而變輕了。
但也不能說沒有鬥争,隻是彼此都熟悉了,熟悉得不敢輕易下手,怕直接遭受滅頂之災。
滑族的軍隊自三月始就已經沒有後方了,大本營的覆滅,當時給大量失去親人的士兵于極大的憤慨和力量,借着這股氣勢,玲珑策劃了一次突襲,以圖殲滅梁軍的有生力量。
誰能想到剛剛打了一場勝仗的梁軍,卻似乎早就預料到聯軍有這麼一次突襲,居然嚴陣以待,做了個套子讓玲珑鑽,雖然回頭得早,但聯軍依然遭到了痛擊,最終落荒而逃。
玲珑号稱王姬大将軍,還是很勇猛的,後面對梁軍再搞了一次偷襲,雖然規模不大,但是其親自率領,且時間和計劃很刁鑽,隻可惜,她遇上的是林羨,對遊擊戰有着極為深刻理解的戰術天才,聯軍小分隊幾乎全軍覆沒,在幾名死衛的死保下才逃出升天,還受了不小的傷。
士氣這種東西,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聯軍再難組織起有效進攻。
而此時滑族和北燕軍之間卻産生了龃龉,因為糧草供給的問題。
大本營的覆滅,不僅給滑兵給予了情感痛擊,不久後的後勤供給也出現了短缺;而原本說好的,北燕兵士的糧草是由滑國供應的,如今他們自己都出現了短缺,北燕将領隻能向本國求援,卻又招緻了政敵的口誅筆伐……
一場瘧疾雖然奪去了部分體弱的人的性命,但是仗一時打不起來了,倒是救了不少命。
如果說之前黃誠的被動防禦是因為對惡劣天氣的準備不足和不适應,從而不能打;
今日的林羨,除了疫情帶來的停戰是不可抗力因素之外,他的确也不再主動出擊,因為他有所迷惘了,對這場戰争的意義也産生了懷疑:
滑國聯合北燕對梁國發起的侵略,看起來不像侵略,倒更像是掙紮、是報複、是挑釁;
玲珑不是個政治雛兒,焉能不知北燕是背信棄義、唯利是圖之輩,卻仍與虎謀皮,到底出于什麼考慮?
聯軍提出的主張是梁國退讓國境線五十裡,讓北燕和滑國分割。
就算真拿到這五十裡,滑國能分到多少?在四年前的“三月彎刀”一戰中,滑國稀裡糊塗都能被北燕奪走部分國土,這次,它能從北燕手裡讨到巧?
還有,當年“三月彎刀”,打到那個程度,梁國都不曾退讓分毫,如今這區區五萬聯軍,梁國會妥協嗎?滑國到底在想什麼?
倒像是飛蛾撲火、以卵擊石,不計代價,行僥幸之念而已。
近日,皇上發來密函,頗有點責備之意,嫌這場戰争持續時間太長了,“國家疲憊、民衆疲憊,宜盡早結束戰事”;
另外,針對林羨先前提出的要求朝廷撥糧撥款照應滑族遺民的請旨,回複:“滑軍狡黠,附而複叛,無信義,首領押回,餘,盡滅。”
林羨不由倒吸口氣,這是要滅其族的節奏。
皇帝的話不能不遵,可是這也未免……
曆來,都是将戰俘做苦力奴役——盡滅,太狠了。
瘟疫既結束,林羨不得不醞釀對聯軍終極一戰。正在營帳内苦思,營外有吵吵聲,
“我是信使!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我要見林帥!”
“誰?”
一會兒林井帶了一個人進來。
來人一付邊民打扮,可是其舉手投足顯見是一名受過訓練的軍士,一名北燕軍士。
“北燕人?什麼事?”
“林帥!末将是奉我家将軍之命來送信的。”
林井先檢查一遍,後将信拆了抽出信紙交給林羨。
林羨将信粗粗看完,心内吃了一驚。
“先帶下去,把他看好了!”
林羨坐下細細看信,這下子,心中的部分疑惑有了答案。
他說北燕怎麼會和滑國聯合攻梁,原來是打了這個算盤:
先取得滑族信任共攻大梁,待到戰事膠着梁軍疲累之際,再賣好大梁,暗算滑族,從而将整個滑族國土占為己有,而梁國隻能接受現狀,或者如果硬氣點,和北燕分食滑族,那也是北燕占了先。
這是信中所揣出的意思。
畢竟大梁是和北燕齊名的大國,要颠覆它怎麼可能,四年前三國聯盟近四十萬軍隊都沒有撈到多少好處。
醉翁之意,還是滑族。
這玲珑可真是與虎謀皮,搬起石頭,不是砸了自己的腳,而是腦袋!
林羨從信中另琢磨出北燕隐藏之意必然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