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羨對遊擊戰是熟悉的,三年前在北境,他也曾用此招數對付北燕、大渝、東海三國聯軍,很是奏效。
但遊擊戰一般用在山高林密之地,這裡是草原、荒原、沙漠,遮擋物甚少,對方如何實施,和己方如何反制,倒是要好好研究一番。
可能對面軍中有人對林羨有所熟悉,後來又來試探過兩次,但沒有以往那麼嚣張了,和梁軍相接淺嘗辄止,一看梁軍比他們還要靈活,得不到什麼甜頭,扭頭就走。
如是兩個月過去,林羨發現隻要自己這邊謹慎小心,是可以應對對方的騷擾突襲的。
但總是這樣不是辦法,他不是來守邊境線的,他是要把滑族、北燕聯軍打垮,把北燕趕出這個地帶,把滑族徹底打趴,不得再生出一絲反骨。
他在醞釀一次主動出擊。出擊的目标遠在百裡之外,正是滑族大本營白達卑犁。
白達卑犁,滑語中意思是水草豐美的仙境。
正是初春,雖然标志性的馬蘭花和柳蘭花還未開放,但是杏花卻是盛開了,塘邊、矮坡,一株株粉白色的杏花漫山遍野,充滿一種“春意關不住”的詩意感。
有少量兵士在散漫地巡邏,能見到的大多是女人、老人、和孩子,女人也基本都不年輕了,年輕的都上了戰場。
大本營留下的兵馬不多,大部隊都被玲珑、璇玑兩位公主帶走了。
林羨和黃誠帶上的兵馬可不少,待大梁軍隊烏壓壓地沖過來時,基本是一場碾殺。
可是草原上的民族也不是綿羊,不少人就地拿起武器就進行反擊。
皇帳周圍更是展開了激烈搏鬥。
喊殺聲、呼喝聲、哭叫聲震天撼地,一片血的海洋。
璇玑母親殷娘的帳篷離皇帳不算遠,在看到梁國軍隊遠遠壓過來時,她是有所猶豫的,但也隻是瞬間,過後,就一把抓起弓箭,往皇帳奔去。
雖然,平時在軍中,林羨的方針是“降兵不殺”,但一來,滑族人不願降,反而個個骁勇,甚至十來歲的孩子也都拿起彈弓、菜刀上了陣;
二來,梁軍之前給壓慘了,好容易撈到這麼一個暢快殺人的機會,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刀槍劍戟了。
因此這就是一場絕殺!林羨也隻能眼睜睜看着不少老人和孩子倒在血泊中。
一個時辰過去,梁軍已經将戰場收縮到離皇帳周圍幾十米遠。
“大汗,我們投降吧?”喜茶夫人吓得簌簌發抖,扯住汗王衣襟,高聳的胸部上下抖動不停。
滑國第四代大汗——顔紮.汪侖,雖然也是臉色發白,但仍強自鎮定,回拍了下喜茶的手背,道:“君王怎可降!吾雖老邁,但不能給玲珑和璇玑拖後腿!有她倆在,我滑國希望猶在……不怕,你看,要向殷娘一樣,勇敢戰鬥!”
說完,他拿起桌上一把狹長的平時用來切瓜的刀,塞到喜茶夫人手裡,自己拿起牆上挂着的、裝飾華麗的弓箭,大步走到殷娘身邊,和她背靠背對敵。
殷娘哽咽了一下,立即調整好狀态,“汗王,我保護你。”
“阿殷,你受苦了!”
還有什麼比這句話更來得撫慰人心呢?
殷娘渾身充滿了力量,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在山林裡縱橫奔躍的日子,那時的自己簡單、快樂,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兩個時辰後,林羨安排打掃戰場。
隻見士兵們把剩下的滑人都驅趕過來,有十來個顫巍巍老得掉牙的老人、二十來個渾身是血的婦人、還有近百個小孩,有襁褓中被抱着的、有互相拖扶着的、能夠直着獨立行走的,都不超過十歲。
林羨自問不是個多柔軟的人,戰場上的慘狀見得也算多,但仍感到凄然。
“報林帥!滑族汗王和其妃子均已戰死,如何處置?”
“就地——禮葬!”
僅留少量兵士押解這些老弱病殘及幼童,按計劃轉移到預先已設定的一處地域安置,林羨領大部隊兵啟程回營。
“鴻雁展翅向南方
芳草低頭躲秋涼
含淚告别阿爸媽
孩兒出嫁到遠方
雲霧缭繞草原上
秋風吹來花凄涼
含淚告别衆鄉親
今日出嫁到他鄉
當年放羊在西山
崗東崗南草花香
最香家裡的奶酥茶呀
阿爸阿媽恩情長
馬兒送我到遠方
阿爸阿媽保安康
來世脫生男子漢
終身陪伴爺娘旁“
歌聲漸漸東去,林羨立馬西望,不遠處就是一望無邊的大漠。
夕陽西下,紅得跟鴨蛋似的,在地平線上方跳躍,似乎跟他們吟唱的“送嫁歌”相和。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從此家鄉隻能在夢裡相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