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蘸着嫣紅慢慢走來,此時的草原迎來了它最美的時刻。
草原深處,一樹樹杏花躍滿了枝頭,那些唯美的花蕊裡藏着草原兒女的柔情。
放眼望去,河道交錯,林木繁茂,藍天和綠地交相輝映。
璇玑和古麗,跟着姐妹們在一起編織着漁網,春天的子魚特别肥美,最是養人。
這時,林鳅卻送來了玲珑的來信。林鳅就是白瓦鎮的泥鳅,一晃,長成了機靈的半大小子了。
玲珑在信裡描述了一番大梁春天的盛景,然後要璇玑盡快趕到金陵,有要事相商。
璇玑感到奇怪,玲珑去了這麼久,才帶回這麼一封信,也不說草場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要事相商”,玲珑甚少用這麼嚴肅的口氣,想來事出突然、或者事情特别重要,她一人難以決斷或完成。
于是,跟父汗禀報過後,璇玑帶上幾個族中壯士就出發了,連古麗都沒有帶。
古麗的母親近日身體不好,“反正南邊有阿萊在呢,你就留下照應母親吧!”
不過一旁的林鳅吵着要一起去,說可以幫照顧公主,他年少機靈,功夫學得不錯,于是就把他給帶上了。
可萬萬沒有想到,一入金陵,自己剛趕到“四夷館”,就被“請”到了碧甕行宮。
玲珑驟一見到璇玑,吓了一大跳,問“你怎麼來了?你為什麼要來?”
璇玑知道出事了!
這時,“四夷館”負責“護送”她的小校才跟她說道:“上峰交代,讓你們老老實實待在這裡,不許亂跑。”
璇玑轉回頭,就見到從院子這一進的垂花門開始,一直往外通到院門,甚至行宮裡沿道各處,均安排上了負刀劍的兵士。
滑國的唯兩位繼承人,如今都被困在了此處。
八、九歲剛剛曉事時,自己第一次随阿姊到梁國,那時隻到達北方的幾個城池,第一次見到和草原完全不一樣的風物。
後來自己又有幾次過來,就到了南方了,也到過金陵,那時自己就喜歡上了梁國,喜歡上了梁國的人物,覺得男子風雅,女子溫柔,雖略顯造作,但不失可愛。
别國也有去過,但梁國的風景比别處的自有不同,更為優雅旖旎一些。
自己喜歡這些“斜晖脈脈”“蓮葉田田”的小情小調。
曾經做過夢,自己成了梁國人,在梁國的四季裡穿梭。
有一個梁國的男子,陪伴在自己身邊,一起賞景、一起洗手作羹湯、調弄琴瑟、箫笛相和,有兩個可愛的孩子繞膝……
日子平淡簡單,但充滿着溫情,不像草原上的父汗,身邊總是有多個妖豔的女子圍繞着飲酒作樂,而母親,終日勞作,不得歡顔。
那個“他”,初時是沒有清晰的五官的,後來、後來就成了他,他身姿挺拔、眉目俊朗,于是夢中生活又加多了練武的場景,他在庭院中舞槍弄棒,自己在一邊洗瓜摘豆,待他收手,自己便奉上一碗茶湯……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再後來,夢裡便隻剩下了心碎。總是覺得自己遊離在半空中,俯瞰着他在美麗的家園裡,和另外的女子攜手,“舉案齊眉、并蒂連理”。
因為身份,他是大梁的将軍,一國肱股之臣,而自己是異族的公主。
自己這種小國公主身份,一般要不用來作權貴間的交換物,平衡彼此間的勢力,成為讨好拉攏的手段物件;但如像王姐這般,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是要挑起部落和國家的重任的。
自己不幸是第一種,而且因為父汗和王姐的安排,在部族間還行過一些狡詐、卑劣之事,使過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在外的名聲,自己也知道不怎麼樣。
自己這種女子,他應該是瞧不上的。他們梁國議親,最是講究身家清白。
他如今得尚晉陽長公主,這是他們大梁最高貴美麗的女子了吧,他應該很幸運、很幸福!
就算、也許,在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時候,他曾經對自己也産生過小心思,當時那種彼此的試探、小意、甜蜜,回憶起來是多麼的讓人陶醉——後來也應該很輕松地放下了。
可是自己呢?從此,“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心裡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在他大婚時,自己當時真想跟他說,自己願意放棄一切身份,哪怕做一個婢女,隻想陪伴在他身旁,隻想能日日看看他、伺候他……到底沒有能說出口;
他也匆忙而緊張,是啊,尚大梁的公主,真正的、高貴的、名聲極佳、衆望所歸的公主,無上的榮耀啊;他似乎早已忘記了一切和自己的曾經,隻剩下一聲幹巴的問候。
我,秦璇玑,要是一個普通的梁國女子就好了,哪怕不能成為他的妻子,也有機會成為他的灑掃丫鬟,總是能看到他,伺候他的;
而不是如今這般,立場殊異,他是對立國将軍,自己相當于階下囚。
這正是:
苦海泛起愛恨
世間難逃命運
相親竟不敢接近
或我該相信是沒有緣分
……
璇玑和玲珑到一處後,姐妹倆一起分析,或許是梁帝覺得滑族的繼承人都在此,再也不用擔心曾經的勾當被外洩;也或許是良心發現,畢竟自己的皇位得來依靠滑族甚多……
總之,除了姊妹二人不能出院落外,他們先後帶來的人中,除了那些身強力壯的青壯護衛,不知道被移送到何處去了,其餘的老少男子(也沒剩幾個,本來是随行負責禮樂、烹煮和醫護)、女子(也隻有幾個,負責公主的衣飾、妝造、起居的),被送回了他們的院子,而梁國的侍者,負責幫他們外出采買、灑掃、和安全,實際上就是監視。
整體上,他們的生活,稍稍自如了些。
轉眼到了梁國的端午節。碧甕行宮雖地處偏遠,畢竟是皇家産業,整個行宮也洋溢着過節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