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響了幾聲又漸漸遠離,隻是路過的巡邏車。柳竹忞也不敢多留,這裡雖然隐蔽,但酒吧後門仍會有人出來。他不在乎流着血進去求救,卻不能控制自己不散發信息素——熱潮期Omega未加任何保護措施在公共場合散播信息素——這是危害社會公共安全的事,天亮後最新的社會新聞頭條他都能想到了。
他低頭查看傷口,殷紅血液染透了白毛衣,順着衣邊一直沁。呵,還能再上個法治新聞頭條。雙學位變雙頭條,自己死在外面也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他撿回羽絨服艱難起身,一手捂住傷口,一手扶牆,腿打着顫挪到巷口,馬路上也是空無一人,目光所及約五十米處似乎有個玻璃房子,柳竹忞輕度近視,猜可能是公用電話亭,這年頭不會有人用的,倒可以躲一躲。
血順着捂住的手指縫往外滲,他隻感覺這段路走了很久很久,終于到玻璃亭子前。這是個全封閉的電話亭,很好。他用力拉門,牽動腹部傷口,鑽心的痛讓他失了力,緩了緩又拉,門開了。進去,關門,沿着玻璃壁慢慢滑下,蜷曲跌坐。手伸進羽絨服口袋裡摸,手機還在,他抱了全部希望,給室友撥号。
第一通沒接聽,撥出了一分鐘自動挂斷。他再撥,一分鐘後又斷了。再撥,過了能有幾十秒,終于聽到室友睡意朦胧的聲音:“...竹子?”
柳竹忞差點哭出來。
“竹子?”陳崧是錦城本地人,雖是Omega,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他體格高大些,為人熱情豪爽。“...都幾點了這,人在哪兒呢你,說話呐。”
柳竹忞壓着情緒,艱難開口:“麻煩幫我個忙...”
“啥?你聲兒太小了。”
他實在大不了聲,稍微吸氣傷口就痛得要命:“聽我說、我...發個定位,有個電話亭,你帶、抑制劑來接我...拜托...”
陳崧聽他的聲音感覺不妙,講着電話就坐起來開始穿衣服:“我我知道了,你還成不,堅持住啊,電話亭是吧,我知道了,可千萬撐着啊!”
四周重回寂靜。柳竹忞蜷在一方小空間裡,感覺是被封進隻密不透風的小盒子,他告訴自己不要怕,玻璃是透明的,外面有路燈,是自己要躲進來的,不是被人關進小黑屋的。
可真的太安靜了,他緊張得很,卻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血還在流麼,好像沒剛才那麼痛了,自己不怕痛,很能忍的,血可别流幹啊。他抱住自己往角落裡縮,衣服濕漉着,很冷,狹小的空間令他恐懼不安,桂花香氣已充滿整個玻璃亭子。
他哪哪都不對勁,封閉的恐懼、傷口失血過多、熱潮期的症狀,亂得已經對不上号了,頭很暈,大腦逐漸思考不了事情,隻覺得意識越來越遠、越來越冷。
不想死。絕不想死。小時候豁出去争過一次,不是赢了麼,不能隻活這麼些年就白白去死。還有很多想做的事,畢業後還想學表演,做喜歡的工作,給爸爸媽媽買好多東西,給小楓...
想到柳楓眠,想到屬于他信息素的味道,突然覺得今天這架打的值,挨的刀子流的血,都不算什麼。
想他的眉眼、聲音,調皮的、認真的、小時候的、現在的…腦子裡冒出來的都是小事,但記得很清楚,一件件像走馬燈一樣閃。
想他在家常和爸爸鬥嘴玩,帶着幾分故意惹爸爸發毛後得意的挑嘴角;
想時不時能看到他在房間裡一手無聊撐着頭,一手不假思索飛快寫作業,安靜又透着股輕松自信的背影;
想他張牙舞爪陷在客廳沙發裡伸長腿,霸占家中最大的電視機和朋友聯機打遊戲的小痞樣;
想到教他怎麼做最簡單的搓衣服洗碗,他手一抖往一隻小碗裡擠了太多洗潔精,沖水後洗碗池的泡沫鋪天蓋地漫出來,爸爸敲打他媽媽笑話他,他就無辜又讨饒地對自己眯眼笑...
想再見見他。
心髒開始跳,腺體開始跳,柳竹忞終于放棄掙紮,他決定承認了,自己一直找原因、找理由,還是沒改變結論事實。
好像對自己弟弟動了家人以外的心思,一種死也要爛在肚子裡的心思。這孩子身上生出了一種他抗拒不了的吸引力,小時候越乖越可愛,長大後這種違和的反差感就越強烈;以前越向着他寶貝他,現在就越真切感受到分化成Alpha後頃刻間被拉開的天差地别。
柳竹忞這幾個月裡腦中都在被這麼反反複複地拉扯,他快瘋了,他再沒法隻把這孩子當成弟弟,那是個s級的Alpha,自己是個Omega。
太可怕。這念頭太可怕了。那人才16歲,自己真的腦子壞掉了,活了二十多年沒對誰買過賬,這會兒栽到一個最不該動歪心思的人手裡。還是個孩子。
“柳楓眠...”他嘗試着、小聲地念念那名字:“...柳楓眠...阿眠...”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