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忞一直沒再看到柳爸爸,出了大飛機、被沈媽媽帶着走啊走,又鑽進輛小汽車裡,他都一直在猶豫能不能問柳爸爸去哪了。
結果是沈媽媽和他說這說那,一邊開車一邊給他指路上各種沒見過的東西、高樓。這裡的大樓全是柳竹忞想象不到的漂亮,夢也沒夢到過,路也沒見過這麼寬的,他隻曉得睜大眼睛不停左看右看,都忘記去想柳爸爸在哪這件事了。
沈南幽瞧身邊目不轉睛的孩子,心裡又是憐愛疼惜:“忞忞以前見過的,不過時間太久忘記了,有些東西也和以前不一樣...忞忞,我們馬上到家了,家你也住過的,等會兒看看,會不會還記得呀。”
那種模模糊糊抓不住的感覺又出來了,柳竹忞看到一扇像鏡子一樣的門往兩邊打開,門裡面是個空空的、什麼都沒有的小房間,一瞬好像能想起什麼,突然被沈媽媽一把攬住,按着後腦勺往她身上貼,搞得隻能看到沈媽媽衣服上的扣子。
“忞忞,這是電梯,以後坐這個找爸爸媽媽陪你,記住啊。”
柳竹忞覺得哪裡怪怪的,講不出來也想不起來,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乖乖被沈媽媽領進門。
這個房子的樣子柳竹忞不記得了,但看着是和爺爺家完全不一樣的又明亮又漂亮,果然全是叫不出名字沒見過的東西,連地上都幹幹淨淨亮晶晶的。沈媽媽給自己換了鞋子才能踩,每個屋子的地還不一樣,他被沈媽媽牽着在屋子間穿來穿去,沒怎麼記住哪是哪,全部在意着隻敢沿沈媽媽踩過的地方下腳走。
沈南幽一個勁給孩子說東道西,帶他看為他重新準備的房間、玩具擺件、學習用品,越激動說話就越快,直到瞧見孩子懵懂但安靜的模樣,終于回過神來,懊惱拍拍額頭:“對了對了,一路得餓壞了,媽媽去弄吃的。忞忞,先去廳裡坐着,爸爸去接弟弟,很快就回來。”
要按柳竹忞的習慣,最舒服的“坐着”,肯定是坐地上。可眼下他連踩着地闆都小心翼翼,更不敢随便坐,看沈媽媽一下子鑽進某個門裡不見了,他環顧四周,決定還是少動彈,原地站着就好。
說去接弟弟,弟弟就是那個、他們親生的孩子,叫什麼、自己還沒記住...柳竹忞想象弟弟該是什麼樣,收音機裡聽過的小說故事、夜談節目裡有沒有能借鑒的,想來想去都是些奇奇怪怪沒什麼用的,搖搖頭把腦袋清空,就聽有熱熱鬧鬧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果然那些亂七八糟的都沒用,柳竹忞看到的是柳爸爸抱着一個軟乎乎糯叽叽、肉肉臉很可愛的小不點。
柳俊澤叫了聲日盼夜盼的寶貝忞忞,跟廚房的人打聲招呼,把小不點放下地站好,蹲下輕拍一記他屁股:“小楓,自己過去,按爸爸媽媽一直說的,叫人。”
小奶娃娃反應了會兒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沒見過的人,跌跌撞撞撲過去,口齒不清地叫:“嘎、嘎。”
柳竹忞腿上被一撞,低頭看這個小朋友,不懂他說什麼,僵住不知怎麼辦好。
柳俊澤蹲着垂下頭,頗為遺憾地歎了一聲,又提起勁頭發揚人民教師的職業精神:“小楓,爸爸平時怎麼教的,是哥哥——”又把兩個字單拎出來字正腔圓地慢慢念一遍:“哥-哥-”
小奶娃娃轉頭研究了爸爸說話的樣子,又轉回來,抱住柳竹忞的腿,仰臉認真重來一遍:“嘎-嘎-”
柳竹忞不知道該不該做反應,該做什麼反應,被這麼小隻的小朋友箍住腿又不敢動,整個人站得筆筆直,低頭和他對視。
柳俊澤再接再厲,嘴巴張得誇張些,讓小東西更清楚看到自己口型:“哥——哥——”
小奶娃就更加認真研究,然後看回柳竹忞,努力想把話說好,小嘴張得大大,小眉頭都在用力,頭一點一點的,軟軟的小奶音也學着爸爸的樣子拖長:“嘎——嘎——”
“你們在幹什麼?!”沈南幽聞聲出來理解情況。
柳俊澤要崩潰了,這小東西怎麼隻會發“a”音,音量瞬間放大,表情都開始較勁:“哥哥!”
這一聲把柳竹忞吓了一跳,柳爸爸生氣了,不知該怎麼辦的臉上洩露出一瞬驚恐,趕緊又低頭不敢看。
沈南幽兩步沖過去蹲在忞忞旁邊仔細瞧,安撫地摸摸孩子的臉,回頭沖柳俊澤壓着聲吼:“兇什麼兇!吓到忞忞了!跟個兩歲孩子較什麼勁,你對小楓叫哥哥幹嘛。”
柳俊澤的專業素養全被這個發不出“e”音的小奶娃耗光了,還蹲在地上,煩躁地揉亂頭發:“我真的要叫他聲哥...”在學校教的是二十歲上下心智正常頭腦靈光的年輕人,教不來這種話還說不了幾句的小東西啊。自己學生裡要有這樣兩遍還教不會的,早甩袖子了,讓人好好悟清楚了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