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吃屍體活下來的瘋子突兀地笑了出來。她笑得前仰後合,每塊器官都發出撕心裂肺的震鳴聲。然後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反胃,人後知後覺地開始嘔吐。
靠連續進食死者活下來的肚子,也嘔不出什麼好東西。她拿食指摳自己的喉嚨,盡力叫自己保持清醒。她要把拉爾小姐他們放下來,總是勒着,他們會不舒服。
阿爾克巴雷諾衆人死掉的日子隔得太久,繩索上大多數隻挂了半截白骨,剩下半截身體不知道掉哪裡去。埋頭在屍堆裡翻找的世初淳,先找到幾顆小小的骷髅頭。
她把他們并在一起,抱在懷裡,像在唱一首安甯的搖籃曲。
抛屍的密魯菲奧雷家族成員瞟見這筆疏漏,為首者手提長刀,在背後将其一把砍翻。尖利的利刃削斷她一截小腿,追擊者抓着她這隻漏網之魚的後領子,一路拖行。
女人的手臂、軟組織大幅度受創,背部的皮被磨沒了,火辣辣地疼,像是塗滿了剁碎的辣椒,但還是沒有死。
她為什麼還沒有死?
該活的人,一個活不下來,該死的人,偏巧死不成。而這一切終于要結束了。
在世初淳要被砍斷脖頸之前,有人從後踢了她一腳,暮春野草發着暗綠,與泥濘交融出晦暗的景象。她被動跪在地面上,任由熟悉的藍紫色長鞭子捆住她的手腳。
拖拽她的歹人被念能力刺中,一命嗚呼。她身後站着誰,答案不言而喻。
可題目揭曉與否都無所謂,她不在乎了。
“我就知道你還活着。舒律娅。這一年年的,你倒是讓我好找。”
揍敵客家族長子抽出綁着自己袖子的長綢緞,從後面綁住膽敢逃離枯枯戮山的女仆嘴巴。他擡腳,踩住詐死的仆人肩胛,沒有刻意收斂的力道“嘎吱”一下,在須臾之間令她的肩部就此塌陷。
“那麼,就讓你仔仔細細看清楚吧,幫助你逃離枯枯戮山的,你依賴的人們的最終下場。”
人造墳場對岸,昔日閃動的死氣之炎不複明耀。橘黃色的光澤忽明忽暗,預示着這是主人的衰弱。
瘋癫的女性擡頭,隔着萬人坑,看到正對面的澤田綱吉,以及他身後架着鐮刀的白蘭。
過去的光陰形同虛幻,除了澤田綱吉之外的景物全被她屏蔽。屈指可數的理性回歸,世初淳狠命地搖頭,被蒙住的嘴隻能發出零碎的嗡鳴聲。
茫茫屍冢,女人與自己守望着長大的孩子遙遙相望。
他們頭頂是彩虹之子們的屍體,身下是守護者和彭格列家族,以及他們成員、家人、鄰居,陌生人……通統疊在一起,拼湊成傷心慘目的景遇。
世初淳發自内心地祈求,她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迫切,巴望伊爾迷少爺的諒解,求他高擡貴手,放過澤田綱吉。
她錯了。
伊爾迷少爺。
她錯了。
大少爺。
她錯了。
伊路。
假如伊爾迷少爺解開女仆嘴巴綁着的綢緞,有多少求饒、求情的好賴話,她可以說上一千遍、一萬遍也不足惜,就是不要這樣子對待她,不要這麼對待她重視的人……
不要輕率地抛下凡夫俗子的血肉,制作成名為可悲的器皿。不要讓她迄今為止的努力淪落得可笑至極。
假如發生過的不幸,全都是針對她癡心妄想着幸福生活的懲罰,那請讓她自己一個人受過,不要這樣對待無辜的孩子,别對澤田綱吉下手。
拜托了,讓澤田綱吉,讓僅剩的這個孩子活下來,不要奪取他的性命……
可是伊爾迷不會聽她說的話。大少爺從不肯仔細聽她說的話。
他隻會扭曲、曲解,肆意地解釋她的語句,按照他的心情,還原他的興趣,至于當事人是如何想的,與他何幹。
他完美地繼承了揍敵客家族的血統,世界的存亡事不關己,能撼動他的隻有符合自身的利益。
旁人的愛恨從來都是與他無關的,能在他心裡占據一席之地的,隻有力量與家人。而她沒有力量,也不是他的家人。
世初淳的不幸無法更改,伊爾迷的傲慢也不容緩解。
伊爾迷未來興許能為了誰去改變他自己,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世初淳。他隻會變本加厲,得寸進尺,任意妄為地施行自己的行徑。
成年女性額頭的血痂崩開,血嘩啦啦地流。
她此刻的命途早在她踏出枯枯戮山,決意遠遁的一刻就書寫完成。準确來說,早在她在衛生間遇到初代阿爾克巴雷諾的首領露切時就被預見。
隻是殘忍的預言說出口,在它真正落實前夕,世人多愚,堪不破内裡深埋的奧秘。
在終末的審判降臨之前,洞悉自己結局的彭格列教父,滿臉疲态,他環視自己的守護者、親人、朋友、愛人……
所求的未可得,得到的也全都失去。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他真的是……徹頭徹尾的大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