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見有個家族進攻彭格列,boss被打敗,大家一擁而上,也被挨個擊敗,連同骸大人也……可是,我一睜開眼,看到了你,我就知道那些全部都是假的,是恐怖的夢境,不會成真。”
霧之守護者每說出一個字,她的生機就缺少一分。世初淳想捂住她的嘴,保留養女的生命,又希望她能多說一點,不要就此悄無聲息地消亡。
蒼涼的月色穿透岩壁,傳情的晚星驅散薄雲。兩人眼睫毛挂着平添哀愁的濃霜,要開口唯恐言不達意,交握的雙手有什麼蘊含,又有什麼在破碎,徒留生死相别的人坐立不安。
不再迸裂的斷腿,流出的鮮血凝結成團。庫洛姆回想起年少時,她和骸大人們每一次打赢争鬥,監護人都會為他們舉辦歡慶的派對。殊不知被朝陽眷顧的地域,也總有叫極夜吞噬的時刻。
“老闆娘你在這裡,勝利就會歸屬于我們。”
追憶着往昔的女性,在唯一的聽衆面前訴說着潛藏在心中的安谧願景。“我們會帶回勝利的果實,老闆娘會給我們慶祝,然後,我們一起去泡溫泉,玩樂,玩枕頭大戰,開睡衣派對的……是這樣吧?”
追憶着往日的霧之守護者,感應不到骸大人的存在,投身危機四伏的團體,就要甘冒在激流中粉身碎骨的風險。
“對。這場戰鬥是我們赢了。庫洛姆。”認真聽着瀕死之人低聲絮絮的女人,脫下外套,蓋住養女的下半身。一滴不起眼的水漬劃過半空,作融化的雪花混入塵泥。
“周圍的環境好黑啊。”
“天黑了,我沒有開燈。”
“老闆娘。”成行的淚水自庫洛姆眼角滑落,無法抑制的悲傷在她的胸口集聚,“我也……很想相信你,隻是……”
褪去熱血的外裳後,兇殘的内裡血淋淋地剝落在人們眼前。她沒法不去看,監護人的淚水似搖曳的燭光閃動。
“庫洛姆你隻要像以往一樣,一直信任我下去就可以。”世初淳擁抱着隻剩下上半身的養女,像懷抱一株在恬美的年華裡行将凋萎的紫荊,“你是我照看着長大的孩子,我不會欺騙你的。”
她輕輕地拍養女後背,是長者哄騙一個痛苦又困倦的孩童入睡。
彌留之際,快速失溫的軀體讓庫洛姆不停地發抖。臀部下的血液濡濕她的裙擺,“老闆娘,我好冷,好難受。”
皺起的鼻梁怕被人發覺,慌忙松開。明知對方已沒有發現的餘力,世初淳還是強忍着辛酸,遮住孩子的眼睛,“睡吧,睡吧。”她輕緩地搖着将要在自己懷裡永眠的孩子,“睡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感知離别迫近的霧之守護者,縮在監護人的懷抱裡。她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一個善舉險些斷送掉自己的人生,被父母厭棄,相互推诿,當時連她自己都要放棄……
還好她遇見了老闆娘,後來有幸遇到了骸大人、犬、千種,還有首領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
原以為會寄人籬下的日子,想來也是她度過的最美好的時光。
庫洛姆在冷飕飕的寒風裡沉沉睡去,留下一聲夢呓,“老闆娘,好溫暖……”
庫洛姆的屍體開始發臭時,再被扔下來的是兩個孩子。一平和她的青梅竹馬——陪她一同長大的雷之守護者藍波。
胸口撕扯開的空洞無異于遭受到巨大的撞擊,偏偏沒有實質性傷口呈現。世初淳望着這兩個也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耳朵如有鐘鼓聲齊鳴。
她心驚膽戰地查檢他們的傷勢。藍波死了,一平重傷不愈,恐怕活不到天明。
絕境的盡頭還是絕境,互相依偎,加油打氣也等不到天晴,世初淳抹掉一平嘴角的血,眼角有簌簌的淚水淌落。她想,倘若一平死了,她抹了脖子就去陪她。
小時候有天馬行空的想象,當科學家、老師、發明家等等。憧憬冒險的逸聞瑣事,以為自己會是說一不二的主角,能和一大群夥伴共同探尋前方。
旅途興許會曆經千難萬險,到頭來凡事必會順遂通暢,可成年了,面對的隻有揉成一團的紙展開後的模樣,為沒認清楚自身情況的人分辨生涯皺巴巴的現況。
縱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世初淳也會用一萬倍的努力争取達成,可那是八十兆億萬分之一。
它不是開盲盒一樣,開到就五十、七十多兆億就能開啟的道路,而是要碰掉全部能碰的地雷,不計其數地炸成齑身粉骨之後,才能取得打開潘多拉魔盒的機會,找到最後被塵封于匣内的希望。
八十兆億萬分時空中終末,有且僅有一個的奇迹,她怎麼能貪心到奢求它在此刻降臨?
“老闆娘,對不起,你送我的玩偶,被破壞掉了。”女孩子抓住她的衣角,“我看到師父了,他在喊我,我也要去找他。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不孤獨。老闆娘,你要活着,還有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