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膽小鬼。你在書房外鬼鬼祟祟地做什麼呢?”江詩岚湊近了看也沒能發現什麼,十分疑惑。
“平南王世子在裡頭,還有老爹。”江策川指了指緊閉的房門小聲道。
“你還擔心榮正則那小子?”江詩岚一臉無所謂,“得了吧,你有操那個心的閑功夫,還不如來我院裡陪你阿姊我過幾招。”
江策川實在是拗不過他阿姊,還是被拽走了。而書房裡的鎮國公和榮世子之間的氛圍,卻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劍拔弩張。
江國公先是将平南王前些時日寄予他的信件取出,又仔細地讀了一遍。讀罷後才取出方才榮峥呈遞的拜貼,展開一看,除了正經拜帖,還夾着一封聘書。
大紅的喜慶聘書還特意撒了金粉,還印有一個碩大的燙金雙喜。好在江國公畢竟年長許多,不曾在一個大逆不道的小輩面前失态,隻是神情一冷,問道:“榮小侄這是何意?”
“正如伯父所見,也如聘書所寫,小侄欲聘貴府長公子,江氏書琅為妻。”榮峥仿佛感受不到對方視線停落在他身上的沉重壓力,不卑不亢。
“且不說其他,單說如今我兒已逝,你拿什麼來聘?”江國公放下拜帖,冷笑。
“他仍在世時,我聘他迎人;他人既已逝,我便迎他的牌位過府。”榮峥正襟危坐,言辭懇切,句句都出自于肺腑,“至于伯父問我以何作聘,我以我平南王世子爵位為聘。若伯父舍不得仲淮,我亦可上門,替仲淮盡孝父母膝前,代他替江氏鎮守西陵關。”
他開出的條件相當半厚,也足夠誘人。尤其當下,誰知西戎北狄會不會再一次摒棄前嫌,聯手反撲?江氏曆代戍守雁北邊關,守将一旦折損就要立即添補,否則就會面臨當初的危急境地,自朝中選拔世家将領。
于公于私而言,榮峥的提議都算得上是一件解燃眉之急的好事,簡直堪比一棍子打到蛇的七寸之地。
隻要答應他的條件,江氏困境将會在第一時間解決。短時間内雁北三關依舊牢不可破,也就給江氏留下更多的時間來培養下一名合格的接任者。
此等條件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他們或許就會滿口答應下來。左右不過是已死之人的名分歸屬,斯人已逝,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名頭,又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但江國公不是一般人,他的目光要來的更加長遠。榮峥拿出這些籌碼的确足夠誘人,但對他而言,還遠遠不足以打動他,令他心生動搖,選擇放棄自己勝券在握的籌碼。
其實他并非不能夠接受自己的兒子有龍陽之好,之所以對待幼子那般苛刻責備,隻不過是不想讓他最終落得受人算計,以至于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七皇子追名逐利,哪怕僞裝得再好,也逃不過江國公的一雙眼。
他見過動情之人的眼神,自然可以看出七皇子傅謙停留于幼子身上的眼神,隻有滿滿的算計與利用,而無一絲半點的情意。
但如今的榮峥,滿心滿眼都是長子。眼底的堅決與哀恸,是無論如何都騙不了人的。
想到這裡,江國公定下心,提出自己的條件:“我不要你的爵位,也不要你替代江氏子弟鎮守西陵關,但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伯父您說。”任憑榮峥怎麼想,也想不到他松口得如此輕易,态度越發恭敬。
“你父前信中與我提起此事,我可以答應将我兒牌位移入你榮氏祠堂,但我兒不冠榮姓,也不許大肆張揚此事。至于你日後若是再娶,便要歸還我兒牌位。
“作為交換條件,年後,我兒策川許會南下。屆時我要你安排他進入隴蜀交戰地。”
榮峥沉吟片刻,交戰地事關重大,并非他可左右,不敢冒然草率應承,“伯父放心,小侄如今便可言明,日後絕不再娶。至于伯父提出不冠榮姓不能張揚等等條件,小侄皆可一口答應。但交時地一事,還需回禀父親,再作抉擇。”
“那便等你什麼時候說服你父,什麼時候再來同我談條件。”
言下之意不必多說,榮峥起身告辭。待他走後,書房屋頂上翻身落下一人,推開書房的門,朗聲笑道:“江敬良啊江敬良,剛正不阿如你,竟也學會拿自己的一個兒子去給另一個鋪路了麼?”
“止休兄,你我彼此彼此。不是你将籌碼親手交付于我的麼?”江國公頭也不擡,合上拜帖,隻留下日前自嶺南而來的那封書信。
“要不怎麼說兒女都是債呢?何況就算我不提,一旦淮陵王面見陛下,你們依舊會借此時機将你兒子塞進隴地,不是麼?”那人仍舊笑談,言辭卻是一針見血,一語中地。
富外的日光躍進書房,一半跳上桌案,另一半被門口高大身影擋去。
懸挂在書桌後的巨大地圖,注明大晉四境内的軍事重地及交戰地。一半明一半暗,泾渭分明。江國公并不答話,任由一室寂靜将他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