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兒……”甄如玉最後滿目不舍的望向年幼的兒子,死不瞑目。
“爹!爹!……”
父母雙雙慘死離世,甄衍受了不小的刺激,一下昏了過去。
許念連忙接住他纖弱的小身體,探脈查看,竟是氣血逆行,她微微歎口氣,将他抱去屋内榻上放好。
安置好甄衍,許念腳步不停的朝村人而去。
烈火熊熊,狼煙滾滾,殘肢斷臂,屍橫遍野,哀嚎連連,十不存一。往日甯靜祥和的竹泉村,此刻猶如人間煉獄。
許念将傷員聚在一起,探傷、包紮、喂藥,在她手上迅速完成。
呻|吟和哭泣聲中,一個虛弱的聲音問道:“這群惡鬼,是來找溫家人的嗎?”
許念不知該如何作答?
見她沉默,衆人的怒火被瞬間點燃,這巨大的傷痛和刺激,他們急需一個發洩口,“當時就不該讓他們來村子!全是禍害!一家子禍害!”
“他們即是武林中人,為何不躲在江湖中?”
“來我們竹泉村做什麼?我們隻是會拿着鋤頭種地的小老百姓,活着已經夠艱難了!”
“我爹娘都死了!嗚嗚……”
“我家石頭,他才三歲呀……”
“蒼天不公,蒼天不公啊!”
……
村人的聲聲控訴,許念強忍的眼淚,滾滾滑落在地。片刻後,她擡頭,承諾道:“我一定會為村人們報仇,手刃那群惡鬼!”
“不可!……”
“不可啊……”
“念丫頭,你不欠我們什麼,别再為了我們,搭上自己性命。”村長失了左臂,他唇色蒼白的靠在牆邊,發髻蓬亂,不時的咳嗽兩聲,“你救了我們,大家自是十分感激,怎能還要你為我們冒險。那群人一看便非善類,且人數衆多,此事不可,你莫要再提!”
“是啊!”
“對!”
“是啊許大夫!”
……
雖然大家這樣說,許念還是下定決心,等安頓好衆人,她便去鬼谷走一趟。
“我要去趟四季山莊,四季山莊的莊主秦懷章為人古道熱忱,這裡已經被惡人燒毀,若不介意,等大家養好傷,我護送你們一起過去,在附近落戶,也好有所庇佑。”此刻,許念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打算,她提議道。
村長望向門外的瓢潑大雨,隔着雨幕,眼中充滿懷念與悲傷。
“那時候,我還小,比那孩子還小,跟着家人逃難來到這裡。我家十幾口人,走到這裡,隻剩下我父親和我。那時,這裡還是一片荒蕪,房子都是大家從山上背來石頭,自己一點一點搭建,田地也是一點一點開墾出來,這裡就是我們的家。離了這裡,我們又能去哪兒呢?”
“念丫頭,你是好意,若我們今日,能受四季山莊的庇佑,那來日,也可能受到牽連,我們隻是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念念複年年,過不來那樣打打殺殺,刀光劍影的日子。”
村長的話,更加堅定了許念心中的念頭。
“你去看看那孩子吧,他也是個可憐人,小小年紀,親眼目睹父母慘死……”
還不待村長說完話,許念蓦然回頭,隻見甄衍正赤腳站在大雨中,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眼中透出不符合他年齡的悲傷與絕望。
許念急忙撐傘出來,她站在甄衍身旁,油紙傘遮住了傾盆的雨滴,卻依然打濕了她的裙衫,“阿衍,你怎麼不叫我,就這麼站在雨裡淋着?生病了怎麼辦?”
“阿念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他們。”眼淚順着他蒼白的臉頰不斷滑落,他像個失了魂魄的娃娃一樣,就那樣呆呆的看着破屋裡的村人。
“阿衍,不是你的錯,是那些惡人了的錯!”許念擡起他的下巴,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食指指尖指着他心髒的位置,“看着我,把這些記在你的心間。是那些手舉屠刀,砍向無辜之人的錯!是那些人心貪婪的錯!”
“你父母便是太過正直守信,這污濁世間,容不下他們的守諾良善。錯的是那些人,你又何辜!”
“上來,我送你回去。”許念将傘遞到甄衍手中,轉過身去,微微蹲下。
甄衍覺得,這一天,他将一世的眼淚都流完了,可是現在,他還是想哭,心底酸澀但有暖流流淌,他趴在許念背上,撐着傘,将臉貼在她肩頭,嗅着她發間淡淡的藥香味,慢慢阖上眼睛。
兩人在雨幕中緩緩遠去。
已然走遠,卻還能依稀傳來一兩句發洩般的咒罵,“這狗|日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