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你要去哪兒?”
許念是知道董珂家情況的,兩人都是村裡那些長舌婦的笑料談資。
兩人年歲相當,董珂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子,那些人罵董珂的詞,可比罵她難聽多了。畢竟,董珂他媽看上去更好欺負。
董媽當年可是村裡飛出去的金鳳凰,考上個好大學,成功走出這小山村,不知惹得多少人羨慕嫉妒。
可這隻金鳳凰,大學畢業兩年,就獨自一人帶着個一歲多的孩子回村了。這下,安民村可算是炸了鍋,董媽瞬間成了‘讀書沒用’這一定理的完美反面教材,被那些無知婦女廣泛應用。
“你看看,讀書有什麼用?你看看那老董家的閨女,巴拉巴拉……”
“考什麼大學?考大學有什麼用?你看看那老董家的閨女,巴拉巴拉……”
“還不如出去打工,還能早點兒掙錢。你看看那老董家的閨女,巴拉巴拉……”
“早早嫁人有什麼不好,你看看那老董家的閨女,巴拉巴拉……”
……
村子裡幾乎什麼不好的事,都要扯上兩句董媽,似乎踩倒了董媽,她們就能高過她一頭,一個個積極地跟打了雞血似得。直到何豔跟人跑了,這些話頭極速均分到兩人身上。
董珂的外家已經沒人了,那些婆娘的嘴,有時簡直比化糞池還臭,說出口的話簡直不堪入耳,又直戳人心窩子,一下一下,又利又疼。
董珂他媽頂着這些壓力,心情郁郁,身體一直病歪歪的,還沒等董珂長大,她便常年纏綿病榻,需要吃藥調理。兩家雖然住的近,許念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她兩面,為數不多的幾次,隻看得出是個長相清秀,性格溫柔女人。
有一點可以肯定,董珂長的一點兒也不像他媽。
因為董珂他媽生病,身邊不能缺人照料,九年義務教育結束,他便辍學回家,在家料理家務,務農掙錢,主要是照顧他媽。
後來,許念才從董珂口中得知。
“其實,我那個爸在夏城,他每個月都會給我們寄錢。”說起這些時,董珂的臉上是她看不懂的神情,那一瞬,他的神情太過于複雜。
感激有之,向往有之,疲憊有之,少年意氣有之,但是嫉恨,微乎其微。
“那你怎麼突然辍學了?要是因為阿姨的身體,我可以幫你?”許念閑時便會上山采藥,一些藥草幫董媽調理身體,一些處理後拿去賣掉,也是筆不菲的收入。
董媽的病,多是心病所緻。許念也無良方。
“謝謝你苒苒。你幫我的太多了,這些年,你帶着我采藥,賣藥,已是對我最大的幫助。”董珂說話時,總是很認真的看着許念,那份認真裡是深深的溫柔和感激,“不知道為什麼,他從兩年前,就再也沒給我們打過錢了,我媽的身體需要長期吃藥調養,身邊又離不開人照顧,高中的學費又貴,學校又遠,我……”
說着,他無奈的輕歎口氣,之後,又笑看着許念,小心的擡手在她發頂揉了揉,又很快收回手,他對她,總是帶着幾分笨拙的小心翼翼。
董珂語氣輕松道:“你放心吧,即使不去學校,我也不會放棄學習的!如果以後我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你嗎?”
“當然!”許念重重的點點頭,不可否認,看着這樣幹淨帥氣又有些落魄的少年,她的心裡湧上淡淡心疼。她朝他笑的溫暖如四月的風,“董珂,如果需要幫助,你可以随時來找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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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珂,你現在需要幫助嗎?”許念看着他,近乎逼迫的問道。
他媽前段時間去世了,許念還專門從學校請假回來陪他送他母親最後一程,那時,許念便覺得董珂心事重重的,可他不說,許念也沒有追問,隻以為是因為董母的離世,讓他情緒不對。
現在看來,完全不是。
“苒苒,我有必須要去做的事。”董珂看着許念,眸底是深深的歉疚和不舍,“如果……”
他沒有說完,他從心底深處覺得自己配不上許念,她值得更好的人。而他,一無所有,給不了她更好的生活。
“和那個跟你像雙胞胎似的男生有關?”許念一句話,直中要害,“阿姨的墓地,也是他買的。”
董珂沒有回答,他微低着頭,山風吹動着他額上的碎發,和他身上那件洗到毛邊的白色襯衣,遠山環繞,少年如此單薄。
“看來是了。”許念看着這樣自卑又有些脆弱的董珂,沒再說什麼,“保重!”
看着許念離去的背影,董珂瞬間紅了眼眶,身後蒼翠青山掩映下,他的身影顯得更加脆弱。
時光匆匆,轉眼三年。
這三年,許念再沒見過董珂,仿佛他這個人突然在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了無痕迹。而許念也順利博士畢業,留在夏城大學計算機系任教。
“苒苒,晚上一起出去玩啊?”好友兼同事林倩,湊到許念身邊笑盈盈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