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還記載坐落于山頂的古老建築是中世紀家族戰争的遺址，現在由本地政府掌控，變成了小有名氣的旅遊景點。

分明是吸血鬼哄騙人類的說辭……

我沿着曲折的山路往市中心走，周圍黃牆紅瓦的房屋越來越多，心想他們還挺會選地方的。

路邊的柏樹長勢茂盛，枝葉青翠欲滴，和福克斯的陰郁不同，這裡的高飽和讓人體會到真正的意大利田園風情。地磚似乎隻有灰黃兩色，街邊沒有護欄，一對應該是旅客的青年男女，直接坐在低矮的牆頭歇腳。

“Ciao？”

快走到他們跟前時，棕頭發的青年開口叫住我，緊接着嘀咕了幾句聽不清的，本人和舌頭打了一架。

“抱歉，我是美國人。”幸虧凱厄斯在教學時還不忘灌輸意大利語，雖然耳濡目染之下我隻學會幾句常用話。

果然，學無止境。我悄悄思索着離開意大利前能不能從某人那兒多偷些師。

話音剛落，一旁的女子面露喜色，開口便是流利的英文：“太好了！我們從英國來，前天剛到佛羅倫薩。”她揚了揚手中的相機：“能幫我們拍張照嗎？”

“當然可以。”

年輕的情侶搭着對方的肩，笑容燦爛地望向鏡頭。蔚藍天空充當背景闆，同樣的還有石牆和灌木叢。咔嚓一聲，我按下快門，圖像中的人緊密相擁，像一幅美好的畫。

這一切和我有什麼關系呢？我笑着把相機遞回去，接受他們的道謝，心裡想的卻是那天夜裡襲擊我的陌生情感。

人來人往，我繼續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蕩。沃爾泰拉并不算大，我很快來到市區，巷子裡插着五顔六色的小旗，商鋪門外挂滿了海報和其他紀念品。

隔壁就是佛羅倫薩……我估摸了下兩地間的距離，決定下次再找機會去。店主們親切極了，我順着人流走了半天，逛了這座小城的大半商業區。沃爾圖裡出品的冰拿鐵很好喝，街頭的小吃同樣不賴，我已經愛上灑了檸檬汁的炸海鮮，以及源自西西裡的冰激淩夾心面包。

我竟然在紀念品店裡看到了吸血鬼風格服飾。一排排紅黑色的袍子和尖尖假牙躺在地上與我對望，喉嚨裡還沒咽下的魚肉噎住了，發出一聲幹嘔。

哦不，老闆看我的眼神奇怪起來了。

我假裝對本地的吸血鬼節日毫不知情，轉身踏出了房間。附近有不少旅遊團，出門的瞬間，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與我擦肩而過。

門框撞擊發出的叮當聲變得模糊，那一刻仿佛完全靜止了，被拉出無限長。女人漂亮的紅褐色長發打着卷，慢慢地，慢慢地，先是發絲，然後是白皙的皮膚，最後是飽含柔情的紫羅蘭色眼睛。奇怪，怎麼不是紅色？帶了美瞳嗎？我聽到心髒在體内砰地跳起，又重重落下。

吸血鬼。

我對這件事确信不疑，同樣，我感覺對方也讀懂了我眼底的驚異。

她是沃爾圖裡的人嗎？我還沒見過這位……還是說她一直在外面工作，和人類打交道？她是來抓我回去的嗎？

嘈雜的叫賣聲回來了。我的腳後跟抵着木頭門檻，太陽還沒下山，金色的光芒鋪滿石磚，落在腳背上，我卻感受不到絲毫熱意。

“親愛的……”女人靠過來，光是看着就不菲的裙擺貼着我的牛仔褲。不要啊，你們吸血鬼都有和别人粘在一起說話的怪癖嗎？

她好像打算說點什麼，逐漸下移的目光落在某一處，忽地停滞了片刻。鮮紅的唇瓣張張合合，最終變成一句：“你是凱厄斯的歌者？”

？

凝固的表情轉移到我臉上，如果可以，一個大大的問号會具現化在旁邊。這都什麼和什麼……混亂中，我确定了兩個事實：一，這個吸血鬼真的來自沃爾圖裡；二，如果不出意外，我和那位長老的關系在他們内部也許已經人盡皆知了。

真是難以想象，在數據和娛樂逐漸盛行的今天，居然還有一群老古董如此不注重隐私，明明某人思想還挺封建的。

可是我們沒見過面……順着她剛剛的目光，我低頭，瞧見了顯眼的V字項鍊。

好吧，這樣一切都串通了。沃爾圖裡、家族榮譽、最高權力、長老、人類……凱厄斯把象征他身份的東西放在我身上，如果是沃爾圖裡的人，即使沒見過，确實也能根據這些信息認出我是誰。

“辛西娅。”我硬着頭皮回了一句，比起那個莫名其妙的身份，我還是更希望能被平等地放在同一個層面上對待。

“噢，好的，辛西娅。”女人改口改得飛快，我才注意到她戴着有寬大帽檐的遮陽帽，胳膊上套着長長的黑紗手套。本來我還疑惑吸血鬼會不會怕陽光，原來她把自己整個人包了起來，除了面部，一點皮膚都沒露出來。

有男人湊到她身旁，熱切地說着什麼。我聽不懂，默默站在一邊。那人走後，她解釋道：“你可以叫我海蒂，我負責和人類的旅行社對接，維護古堡的對外形象。”

我看着她手上金紅交織的小旗子：“導遊？”

吉安娜，前台，電話。

我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發現：對于和吸血鬼有關的事，我的接受能力和程度都在飛快攀升。真是有點讓人哭笑不得，不知道這到底是好是壞。

“我們的下一站正好是普利奧宮。”海蒂望向我，風情萬種地笑了一下。那個笑容好像有魔力，像是一股奇怪的吸引力，把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面，挪不開眼睛。我抓了一把拿鐵瓶，猛地打了個寒戰。“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但是也該回去了。我瞄了一眼店門口的鐘表，心想比起出來太久被發現偷跑，還是主動回去比較好。

如果非要在兩個差的選項裡挑一個勉強可以接受的——

“好。”

我跟在海蒂身後，朝着遠處隐約可見的城堡走去。遊客們興緻很高，完全不知道裡面住了一群什麼家夥。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政府居然同意把普利奧宮劃入觀光景區……

我又回頭看了一眼，天空的顔色還在暗淡，從清晰的蔚藍逐漸變成暗沉的深色。

太陽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