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斷的意識毫無征兆地将露希爾彈出幻境，她迷茫地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左右兩側是破敗凋零的房間，蒼白的牆皮已經脫落了，露出來的水泥宛如千年不腐的僵屍，幽怨地看着這名闖進來的“孤魂野鬼”。

露希爾邁開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這是陳與同記憶中的那個研究所，白光褪去，研究所也露出了千年之後的真容，腐朽的味道同灰塵一起在身邊炸開，來不及帶走的東西還攤在房間裡，随時光一起褪了色。

這裡什麼都沒有，沒有人，也沒有那段驚心動魄的曆史留下的劃痕，古老的叛逆消失了，他的精神遺落在虛無的幻境中，于千年之後找到了新的繼承者。

露希爾走進實驗室，站在了當年的操作台前。

操作台還是和以前一樣，方方正正的屏幕下方排列着錯落有緻的按鈕，所有按鈕都生鏽了，它們就像埋在上面的釘子一樣，輕輕一碰就化成了粉。

露希爾在實驗室内逡巡片刻，終于找到了藏在牆角的電閘。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力一推，電閘發出“啪”一聲響。

實驗室内的電源接通了，頭頂上的大燈自然亮起，在露希爾腳下投射出濃重的陰影，操作台劃過一片充滿科技感的流光，将觸摸屏大膽地展示在來人面前——

上面是機器人研究過程中劃分的幾種預設，其中“陪伴模式”以異常突出的字體占據了屏幕C位。

可是這座實驗室中已經沒有當初的那個機器人了。

露希爾定定地看着那道已經破損的玻璃牆，片刻後，利用AI的優勢直接打開後台。

後台上雜七雜八放置着許多程序，隻是這些程序如今已經不再運作了。

露希爾快速浏覽着上面的代碼，這些代碼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有的精簡幹練，有的冗餘複雜，原本這樣的程序是不能銜接在一起的，但是中間總有幾句微妙的指令，将這些南轅北轍的東西巧妙地連接在一起。

不用想，肯定是出自陳與同之手。

這些程序共同協作，為機器人注入了靈魂。

露希爾快速翻找着自己想要的東西，片刻後，她挑出了一段特殊的代碼。

這些代碼綴在程序最後，為AI畫上了新的終止符，然而這終止符卻并非常規的行動指令，而是返回上級的條件，并在完成條件後自動進行代碼續寫——

也就是說，陳與同打算讓AI真正繼承人類的記憶，并根據這段記憶自由地做出反應。

“這就是……AI覺醒的真相？”

可是她的記憶并非來自于某個人，為什麼也能覺醒呢？

露希爾對代碼一道着實不太精通，她決定先将這些東西存起來，回去請教樂老闆。

該做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是去找埃爾訊……

突然，死闆的屏幕上白光一閃，一道分外熟悉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了出來：

“你是AI？”

這聲音太過理所當然，露希爾微微一愣，看向了屏幕上的人影——

這張臉對她來說簡直熟得不能再熟了，這就是她附身了一個日夜，随着幻境颠倒陰陽的陳與同！

陳與同透過單薄的顯示屏，微笑着看向這名機器人：

“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了，我以為來這的會是一個秃頂程序員。”

露希爾：“……”

那不可能，她還是對自己的長相有一些自信的。

然而這位陳與同不知怎的，看着屏幕外陌生的身影，嘴角的笑容一斂，怅然若失地感歎道：

“這麼說來，人類已經滅絕了？”

露希爾：“！！！”

為什麼這都能猜到，陳與同生活的年代應該離人類滅絕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吧？

可惜對方畢竟不是附身在中樞裡的幽靈，他盯着露希爾的臉，忽然又來勁了：

“太神奇了，你居然能做出和人類一樣的表情，現在的科技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了嗎？”

露希爾尚未成型的驚歎瞬間變成了麻木，她闆着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科技早在一千年前就停滞不前了，這位前輩，你睡糊塗了。”

陳與同表情一愣，看着露希爾的眼神多了幾分打量——明明是屏幕裡的虛拟人，但他的神态與過去一模一樣，就像靈魂附在了機器裡。

“這樣啊，好像也沒錯，AI畢竟隻是一段數據，哪有什麼創造力。”

他感歎完，又補充了一句：“可是我覺得你和普通的AI不一樣，是之後的代碼進行了什麼改革嗎？”

露希爾張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複雜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