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邊午飯吃得香,阮成豐那頭卻是遇到了些麻煩。
不知是不是昨晚那場小雨的緣故,慣常打獵的山道上泥濘不堪,每走幾步都會踩到一處水坑。
阮成豐此時穿的布鞋并不防水,鞋襪濕透,挽起的褲管也濕了大半,讓他莫名有些心緒煩躁。
“怎麼了,”江萬殆見他狀态不對,忙停下腳步,“可是腿傷發作了?”
“不是,”阮成豐皺眉搖頭,“我兩條腿的骨頭根本就沒斷,早就不痛了,隻是……”
他斟酌着道:“你有沒有覺着,這山裡的風似乎有些涼。”
涼嗎?
江萬殆環顧四周山林,一臉茫然。
阮成豐深吸口氣,不隻是涼,更準确說應當是陰寒。
寒風刺骨,林立的樹蔭遮蔽住天日,濃重的陰影垂在地面,仿佛拖拽住了腳步,讓人難以前行。
缥缥缈缈的霧氣裡,似乎有一名女子正站在不遠處,長發散亂,側身背對着兩人。
阮成豐心頭狂跳,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瞧着有些面生,估計是外鄉人吧。”江萬殆努力分辨,上前好心道。
“姑娘,這兒是隅雲山棱子峰,附近有狼群和野獸,你若是沒什麼事的話,還是早些下山去比較好。”
“等……”
阮成豐想要阻止,卻半個字也吐不出,隻能眼睜睜看着對方靠近。
那女子聞聲轉身,膚色慘白如紙,原本該是五官的地方卻是一片平整,面皮動了動,似乎扯出一張笑臉。
“怎麼不說話,我是下面蕪河村的人,姑娘别害怕。”江萬殆撓了撓後頸解釋。
再回過頭時,才發現阮成豐滿臉驚恐,一副白日見鬼的模樣。
江萬殆更困惑了,過去推了推他:“愣着做什麼,你不會認得這姑娘吧。”
阮成豐耳畔嗡鳴,就見那名無面女子收斂起詭笑,從額頭開始寸寸扭曲融化,最終落在地上,化作另一個水坑。
人呢,怎麼走了?
江萬殆撓頭。
阮成豐用力呼出口氣,顫抖握緊弓箭,強壓住已經沖到嘴邊的驚叫。
宅院内,等阮祺聽到兩人講述時,已經是傍晚日落。
外間點了油燈,吃着晌午留下的肉粥,阮成豐臉色難看,仍是心有餘悸。
“真的,我确實見到鬼了,還是沒長臉的女鬼。”阮成豐擱下碗筷道。
“盡瞎說,”江萬殆和江裡正是本家,都是一樣的不信鬼神,笑着道,“我看你是打獵比不過我,所以才給自己找的借口。”
兩人一下午在深山裡打獵,阮成豐因着先前的經曆,總忍不住留意地面的水坑,以至于幾次脫靶射歪。
直到回來之前,才勉強逮到一隻野兔,與江萬殆裝了滿滿一竹筐的獵物根本沒法相比。
阮成豐氣得臉紅脖子粗,用力拍打桌面。
“我說的都是真的,就是你早上去打招呼的那個姑娘,她直接在你面前融化了,你是瞎子才沒有瞧見。”
江萬殆無奈搖頭:“人家就是個普通的年輕姑娘,叫你說的,越講越離譜了。”
阮祺給大伯倒水,讓他消消氣。
“好了,估計是您身體還虛着,火氣太弱,所以才會見了不幹淨的東西……山林裡陰氣重,早勸您不要現在就跑來打獵了。”
江萬殆考慮了下,也覺得這話有理:“祺哥兒說得對,估計真是這樣,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還是好好歇着吧,等徹底養好了再進山。”
阮成豐心裡憋悶,不過也算認同了這套說辭,沉默颔首。
不承認不行,否則該怎麼解釋,為何隻有他能見到那女鬼,而直面女鬼的江萬殆卻沒有絲毫反應。
總不可能是,那鬼怪故意尋着他來的吧。
得到大伯身體恢複前不再打獵的保證,阮祺終于滿意,夜裡鋪床時忍不住和清珞念叨。
“哎,看來求水神保佑還是有用的,沒浪費我昨日燒的那些香。”
水神廟裡的香燭價格不等,最貴的要大幾百錢,阮祺特地挑了三十文一束的供神香,這要是沒有作用,他可要心疼死。
清珞不答,隻是淺淺笑了下。
半夜裡,便聽見枕邊窸窸窣窣的響動,不過片刻,暖呼呼的事物擠到被子裡,緊挨着他縮成一團。
“害怕?”清珞垂眸問。
宅院有樹蔭遮擋,四周漆黑一片,唯有窗縫裡透進陣陣涼意。
“不不不怕,”阮祺嚴肅搖頭,臉蛋紅撲撲的,身體卻不自覺貼緊,“山裡太冷了,我來幫你取暖。”
無面女鬼什麼的,根本一點都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