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和别人一起睡。
或者說,我是害怕同别人一起睡的。
同睡一張床實在是太過于親密,咫尺的距離會放大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感知。
呼吸的聲音,洗發水的氣味,皮膚溫熱的觸感……那些平時無法察覺到的細節都會被無限放大,好的更好,壞的也更壞。
我很難喜歡下意識會去觀察别人的自己,也不期待從别人的口中聽到評價。
有另一個人睡在自己身邊的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會不由自主去數别人呼吸頻率的我也很奇怪。
不僅僅是入睡,睡醒了也很可怕!
要知道人在睡着後是無法控制住自己身體的,做出什麼荒唐的事情都有可能,抱着旁邊人的頭當椰子摘、咬住手邊熱乎的大肘子、一個飛踢踢飛妖怪……最輕也有可能會磨牙打呼噜流口水。要是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發現自己攥着對方的衣服/自己的口水沾在對方睡衣上我會想直接死掉的!被别人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我也受不了。
光是自己一個人睡覺的時候想順利入睡就已經很困難了,要是身邊再加上一個會呼吸會思考的大活人,啊啊啊啊啊啊,這根本做不到吧!就算馬上要和我睡覺的人是諸伏景光也不行!
我隻能接受自己一覺醒來身邊有個相安無事的人,不能接受自己得清醒地和旁人一同入睡。
因此,在我的設想中,我和諸伏景光一起睡是我去他房間打地鋪。
我都想好了,到時候我就說我房間有蟑螂帶着蚊子大軍來複仇,而我為了斬草除根動用了生化武器,需要在外借住一兩天,景光那麼善良,一定不會拒絕我的!
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現在!此時此刻!諸伏景光就要和我一起睡!!
睡同一張床,同一床被子,甚至同一個枕頭!!
……沒有任何準備且沒有洗漱的我要和諸伏景光睡一個枕頭,這和殘血冒險者不攜帶任何裝備就去攻打困難boss有什麼區别,不是直接送死嗎?!
光是想想自己在諸伏景光心中的印象有可能從“哲也同學”變成“有味道的哲也同學”,我就要發出剛調整完畢業論文格式電腦就死機壞掉的慘叫了。
不不不,那實在是太糟糕了!我必須拒絕諸伏景光!
隻是諸伏景光根本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不等我從腦海中搜刮出一個合适的理由,便駭然發現諸伏景光已經閃現到了我的床邊。
怎麼那麼快?!
不好,還沒想好理由,總、總之先攔着不讓上床吧!
我伸手想要去攔一下,卻不巧對上了諸伏景光微微上翹的藍色貓眼。
随後,那雙好看的眼睛輕輕一彎……
我也不知道諸伏景光笑了之後發生了什麼,總之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已經在給諸伏景光騰位置了。
雖然面上波瀾不驚,動作也看不出任何差錯,但我的内心卻已經開始火山爆發。
小林哲也!你的攔截呢?你的理由呢?你的嘴或者你的手呢?啊啊啊啊啊啊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啊!
“怎麼了,不關燈嗎?”
諸伏景光不僅把握了先機,還開始了“乘勝追擊”。
他又一次看了過來,藍眼睛非常無辜,詢問的語氣也格外真摯。
就那麼眨眨眼的工夫,他便已經在床上乖乖躺好了,并且還将被子提到了胸口位置,像是在說“一切準備就緒,随時可以入睡捏”。
頓時,我覺得手上舉着的小夜燈仿佛有千斤重。
……然而我沒有關燈,隻是将小夜燈放在了床頭櫃上作為退讓。
結果離開了小夜燈後,我那無處安放的手隻能和我的眼睛一起蹂躏被角,緊張地等待着大腦飛速運轉的結果。
很好,我的嘴巴張張合合半天終于學會說話了!
——“景光,不用監督我也會好好睡覺的。”
原諒我那匮乏的語言系統隻能擠出如此幹巴巴的一句求饒,我的腦袋說它在諸伏景光進入我被窩的時候就已經宕機了,隻有“啊啊啊啊啊啊他怎麼進來了”的藍屏。
“隻今天一個晚上可以嗎?我很擔心你。”
我不知道是否所有人的眼睛在燈光下都是那麼亮,被諸伏景光看着竟讓我生出一種被火舌舔舐的感覺,隻能忙不疊避開了他的目光。
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我便隻能實事求是,自暴自棄地發言。
“我沒有洗漱,我的被子也不是剛換的,我們兩個隻能睡一個枕頭,就算這樣你也沒有關系嘛!”
諸伏景光的眼睛眨巴了兩下,随後彎了起來。
“我沒事的,隻要哲也不嫌棄我就好。”
啊啊啊啊啊我怎麼會嫌棄你,我隻是嫌棄我自己啊,你是香的,我是臭的啊!
就算今天沒有出汗,但是這穿了一天的衣服,還有襪子……啊啊啊啊啊,都是有味道的,有味道的!
我真的不想給你留下一個糟糕的印象啊!
“……我還是去洗漱一下再來!”
“熄燈鈴響之後就不能洗漱了吧,會被教官抓住的。”
被教官抓住也好過丢臉啊!
不對,這是道陷阱題,現在出門有可能會牽連到沒有按時歸寝的諸伏景光!
“至少、至少讓我去換個睡衣,這個沒問題吧。”
比起“和教官搏鬥獲得洗漱權”和“直接睡覺熏諸伏景光”,“換上最香的衣裳,保持最大程度的幹淨”是我能想到的最好選擇。
可惡,事到如今,也隻能相信洗衣液的力量了。
“好哦,我不會偷看的。”
諸伏景光沒忍住笑,他是笑着閉上眼睛的。
我看不得他笑,忙不疊下了床。
在用嬰兒專用牌濕巾細細擦拭了身體,用壓箱底的漱口水漱了口之後,我輕手輕腳地換上了我最整潔的睡衣以及剛剛拆封的襪子。
現在,準備充分的我,終于有勇氣和諸伏景光一起睡覺了!
……好吧,其實也不是很有勇氣,不然也不會故意磨蹭時間。
我小心翼翼地朝着床邊走去。
小夜燈在我換衣服前就被換到了最低檔,隻有朦朦胧胧的一團光,勉強能夠看清床上的模樣。
床上的諸伏景光沒有任何動作,他平躺着,眼睛應該是閉着的。我注意到他是貼着他那邊的床沿睡的,姿勢非常拘謹,連手都是搭在了身上。他似乎是想給我留下更多的空間。
景光他睡着了嗎?這樣真的能睡好嗎?這個睡姿可不太舒服。
說起來還好床不是靠着牆擺放的,不然我還得從景光身上爬過去。
我不着邊際地想着,動作卻更輕了些。
要輕一點,慢一點,不要吵醒他。
嗯,雙腳已經達到指定位置,屁股準備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