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警校的前期評定考試,重要程度類似于大學的半期考試,會影響最終成績的部分加權。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今天安排的訓練量不大,結束的時間很早。
可能是身體不太适應突然減少的訓練量,我久違地有些失眠,躺了近一個小時還是沒有睡意。
明天會發生什麼呢?考試的結果是怎樣的呢?
我的手指觸碰到藏在枕頭下的手機,卻沒有更多動作,就像是猶豫着是否要摘下“禁果”。
現在在我的手機中,Pandora正處于待使用狀态,如果想要知道前期評定考試的結果,不出意外隻要點擊“學習”模塊就可以提前知曉。
但我真正關心的并不是考試結果,而是更為重要的“過去”和“未來”。
“哲也,不需要考慮你的過去,你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江戶川亂步是這樣建議我的。
在之前的兩個月裡,我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去橫濱探望江戶川亂步。
說是探望也不準确,我更像是在解謎,而江戶川亂步就是最大的謎團,隻要解開了他,便能收獲我那已經遺忘的過去。
光從玻璃透進來,打在黑發偵探的身上,為他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逆着光的江戶川亂步撐着臉,眯着眼睛看着我,懶洋洋地說:“我知道哲也來找我的原因哦~但是我是不會告訴哲也的,就像哲也也不會告訴我一樣。”
江戶川亂步知道我是來探尋我的過去,而我也知道,江戶川亂步也在探尋我的秘密。
——你知道這一切的原因,僅僅是因為異能力嗎?
——不,那或許比異能力更加複雜。但是你不說,那麼我就不問。最厲害的偵探大人會靠着自己推理出來的。那麼你呢?你能推理出偵探緘默不言的原因嗎?
我自然是不會說出我穿越前的事情,畢竟那聽上去匪夷所思。
而要推理出名偵探對過去守口如瓶的原因,需要很多線索和時間。
所以我隻是詢問江戶川亂步,“亂步先生不希望我恢複記憶嗎?”
對正常人來說,得知朋友将自己遺忘後應該是會相當生氣的吧,并且一定會積極地參與到朋友恢複記憶的行動中來。江戶川亂步就算不生氣,也不應該像一條兇惡貪婪的巨龍一樣嚴防死守着我碰觸過去的記憶吧,尤其是隻有他和我知道的一切。
就算添油加醋說點什麼都好啊,哪怕是對監護人的惡評呢!
江戶川亂步像是洩了氣的玩偶一樣緩緩趴在桌子上,隻露出一隻眼睛來看我。這讓他看上去像一坨“不太高興、不想理人”的貓團子,“我才不在乎!反正都是讓人生氣的事。比起那些,我更想知道哲也什麼時候加入武裝偵探社,不加入的話待在橫濱也行。要我說,當警察哪有當偵探好啊,警察都是一群笨蛋。”
提到未來職業規劃,我的氣勢一弱:“我應該也會成為警察中的一員……”
我最終還是在武裝偵探社和警察之間選擇了警察。一方面是因為我不願意給江戶川亂步添麻煩,一方面我也不想半途而廢,好歹都考上職業組了,就算要辭職也得在體驗完警察這個職業再辭職吧,再說了,警察對警察的消息也更加靈通。
“我有說哲也你不是笨蛋嗎?”江戶川亂步語氣不太好地反問道。
“額,沒有……”
我不太敢去看江戶川亂步,怕看到他生氣的樣子,遂别過了眼睛。
江戶川亂步對我真的很好,好到我覺得莫名其妙,好到我覺得心生愧疚。
同樣是武裝偵探社的編外成員,我能被亂步拉着一起去逛街,一起去探案,一起吃漢堡包和蛋包飯,甚至晚上回家的時候我還是和他住在一起,這是其他編外成員甚至編内成員都沒有的待遇啊!和江戶川亂步一個被窩,邊聽他講案件邊睡覺,這種美事愛倫·坡做得到嘛!
……所以也更愧疚了。
這就像是遇到了一隻對别人都愛答不理,唯獨喜歡黏着你的小貓咪。這種小貓咪、這種朋友、這種偵探大人簡直是我夢寐以求!如果我是在一開始就遇到江戶川亂步,那麼說什麼我都要留在把自己留在武裝偵探社,就算天天加班我也願意!隻是我先在警校認識了伊達他們,并且越來越無法割舍他們。
目前的我依舊是有三個目标:一是以優異成績畢業警校;二是了解過去,尋找監護人;三是拯救警校組。第一個目标是最簡單的,而第二個目标和第三個目标則比較困難,還看不到太多把握。
我沉溺于與五人的警校時光,對未來更加擔憂,同時我又在獨處時會思考起個人的過去,“監護人”這三個字為什麼讓我無法割舍。
簡而言之,想法很雜,計劃很多,腦子很亂。
人生就是一場考試,但是答題的機會隻有一次。
越是在警校待着,我越是感受到生命的鮮活,感受到時間的殘忍,感受到未來的不可控。
生命是有溫度的,是會在每天與你打招呼的,是會坐在你旁邊和你一起吃飯的,是會在訓練時朝你挑釁一笑的,是會在你皺眉時上前詢問的,是會在汗水中冒着熱氣與你擁抱的,是會在歡呼聲中與你勾肩搭背的,是會在馬拉松結束後和你倒作一團的……是像吃完就跑的貓咪那樣短暫的,又像是殘留在手心的柔軟觸感那樣撩人的。
甯靜的早晨,熱鬧的正午,走向平靜的黃昏,沉沉睡去的夜晚。
生命一天接着一天,就像是呼吸那樣,一呼接着一吸。
越是喜歡,越是想要留住。越是想要留住,越是無從下手。
截至目前,我已經使用了8次Pandora,最後一次使用時出現的是我送不小心摔倒的萩原研二去醫務室的畫面。
我自然是不想看到那樣的未來,因而在那幾天,我格外注意萩原研二的行蹤,守在他身邊,盡可能避免他發生意外。
但我沒能阻止“未來”的發生,隻不過是一個轉頭的功夫,萩原研二就如Pandora畫面中展示的那樣摔坐在地上,腳上隆起一個大包。
我瞬間僵在了那裡,身體動彈不得。
萩原研二離我很近,隻要我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他,但如此近的我卻沒能成功讓他免于厄運。
最終還是萩原研二的聲音喚回了我。
他應該很痛,所以表情有些扭曲,但是就算是這樣,他也還是擠出了一個苦兮兮的笑容對我說道:“小林同學,别臉色那麼難看嘛,明明受傷的人是我啊。”
是的,發生意外的人不是我,遭受痛苦的人不是我,露出笑容的人也不是我。
是的,預見了未來的人是我,知道了結局的人是我,無法去改變的人也是我。
一道驚雷劈中我,讓我看清了我自己——我并非在操縱命運,而是在被命運操縱。
我一直竭力避免影響警校組的劇情,到底是因為我想要避免,還是劇情需要我避免呢?我真的有能力能夠在最後關頭改變這一切嗎?有沒有一種可能,就像我無法改變Pandora裡出現的情景那樣,我無法改變警校組的劇情呢?
——那既定的、可怖的、讓人大腦空白的未來劇情。
“抱歉。”
我上前扶起萩原研二,讓他将身體重量壓在我身上。
知道未來,到底是好是壞呢?
有好也有壞吧。
好在我可以提前做好準備,壞在我提前做好準備也沒有用。
“诶诶,這個時候小林同學應該反駁我才是,為什麼要道歉?我都還沒有和小林同學說謝謝呢。”
萩原研二朝我壓得更用力了,他的頭湊到了我的耳邊,說話的尾音拖得和他的頭發一樣長。
“謝謝你,小林同學——”
我有什麼好謝的?
我預知到了未來,卻沒能夠改變未來。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隻是變量不夠呢?如果我能改變更多的事情,是否就能改變未來了呢?
對,要改變更多現在的事件來改變未來,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現在可是【萩原研二篇】和【諸伏景光篇】都還沒開始呢,一定有機會改變的吧,比如說……改變他們未來的職業規劃什麼的!
醫務室醫生表示并無大礙,應該沒有傷到骨頭,但腫得有點嚴重,最近一周最好靜養。
扶着萩原研二回到他的房間後,我開口詢問道:“萩原君,你有想好以後要去哪個部門嗎?”
腳上壓着冰袋的萩原研二擡起頭來,“啊,怎麼提到這個?”
“想作為參考。”
“嗚哇,雖然很想現在就告訴小林,但是我也還沒有想好诶。”萩原研二抵着下巴皺眉苦思,“一般警校生都隻能等着被邀請或者被分配,很少能夠主動選擇,如果可以選的話……”
“可以選的話?”
“當然是去有很多美女經常聯誼的部門啦!”
萩原研二臉上的笑容陽光燦爛,我攥緊的拳頭蓄勢待發。
“啊啊啊,開玩笑的、開玩笑的,雖然沒有想好,但應該會考慮看看小陣平或者其他人的部門吧,能夠一起就好了,小林同學你應該也是這樣想的吧。”
迫于我拳頭的威壓,萩原研二忙不疊補充道。
“……”
我确實很想和大家都被分配到一起,但是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就拿松田陣平來說,他對機動隊的□□處理科那麼感興趣,跟他說肯定會得到:“你是什麼沒有和朋友分到一個班就會生氣的小屁孩嗎?”
而且班長、景光和降谷他們也有着各自的目标,總不能因為我喜歡他們就攔着他們不讓他們去面對危險吧。
就連我自己也有想要搞明白的事情啊……改變職業規劃,哪有那麼容易。
“不過就算沒有分到一起也沒關系,反正又不是出國了,想要見面總能見到啦,如果工作不忙的話。”萩原研二發出了一聲打工人的喟歎。“雖然警察說是有雙休,節假日一天不少,但實際上可不好請假呢。”
“……”
萩原研二說的是事實,我沒辦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