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嶼知道他在害羞，臉上浮現輕快的笑意，然後對蔣翊說：“好，不說了。”

确實如蔣翊所說，因為這幾天他爸在，他确實老實不少，沒有時常跑出來玩。沈秋嶼趁這段時間看了看書，這些天滿腦子都是和蔣翊待在一起，确實有一段時間沒好好看書學習了，他在自己的卧室裡待了一整天。

許沉月似乎是擔心他，前來敲了敲門。許沉月溫和地問：“你怎麼今天不去找小翊玩？”

沈秋嶼說：“他爸爸回來了。”

聽到這個，沈秋嶼明确地看見許沉月愣了一下。這種愣是一種怔忪，緩慢而又卡殼，過了一會兒許沉月才反應過來，迎着沈秋嶼有些疑惑的目光，她才說：“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今天看見海岚買了一堆菜。”

她大概原本是想說另外的話，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停頓下來之後，就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地坐在這裡看着沈秋嶼。她的目光憂慮而又悲傷，與那窗外陰郁的天氣幾乎别無二緻。

沈秋嶼知道她想到什麼了，因為他也想到了。他們都想到了沈徐風。那個一窮二白到富甲一方堪稱現代社會陳世美的沈徐風，與許沉月糾纏了這麼久，總算離婚入贅周家。看見别人的爸爸、别人的丈夫，看見他們一家三口幸福平穩的日子，總會情不自禁回憶起那段破碎哀傷的家庭生活。

其實這個時候他們都已經釋然，隻是突然在這個時候怔然些許而已。沈秋嶼走上前去，用手搭在許沉月的肩膀上，他說：“媽媽，隻要他離開我們就行了。”

許沉月緩緩擡起眼睛來，或許是沈秋嶼的這句話最讓她無法忍受，在聽完這句話之後，許沉月哭了。她胡亂地擦着眼淚，對沈秋嶼說：“秋嶼，我對不起你。”

沈秋嶼說：“是他對不起我們。”

他知道現在許沉月需要冷靜一下，說更多安慰的話，或者待在她的身邊隻會讓她的情緒更難控制。所以他說：“我記得家裡的醬油沒有了，我去打點醬油回來，剛好到吃飯的時候了。”

許沉月哭得說不出話，胡亂點了點頭。

即便從那間屋子裡出來，外面冷冽的空氣似乎并沒有驅散沈秋嶼心中的壓抑。他依舊有着一種無法形容的窒悶感，這種感覺宛如棉花灌滿了水塞在自己的胸膛裡。

他拿着空的瓶子往小賣鋪的方向走去，腳下的石闆路是潮濕的，空氣中散發着一股雨後特殊的土腥味，迎面而來的風是冷的。

他又不禁想起了所看到的蔣翊和蔣振東相處的畫面，他們談話自然而又親昵，不太像是父子之間說話，而更像朋友。這樣的相處方式說明蔣翊的家庭很幸福，他的爸爸媽媽都很愛他。不過像蔣翊的那種性格，有着這樣的家庭才是理所當然的。

于是他也情不自禁想起沈徐風那張臉，總是冷漠的、平淡的，那張臉無法與蔣翊房間中照片裡溫厚的成年男性融合在一起。

明明他早已經不再在意這件事，可是他又忍不住去想，為什麼——他沒有一個愛他的爸爸呢？他也知道許沉月争取到撫養權有多麼辛苦，知道她為了一個人照顧他做了很多很多事情，所以他從來就沒有在許沉月的面前問過這樣的問題。

“沈秋嶼！沈秋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屬于蔣翊輕快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讓沈秋嶼從那窒悶沉郁的思緒中回神過來，他才發現這聲音格外真切，就在自己的身後。

轉頭看去，蔣翊已經來到他旁邊了，他高興地說：“你也來打醬油啊。”看清楚沈秋嶼的臉時，蔣翊臉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了一下。這種灰暗的、沉郁的、憂傷的神色如此清晰地展露在眼前。

如果說沈秋嶼初次來到伶陽的那段時間，他的身上本來就覆蓋着這種色彩，但那都是淡淡的、薄薄的，可是這一刻，這種濃厚的情緒撲面而來，沖擊得蔣翊都有些愣神。

蔣翊把手中的瓶子放到小賣鋪的櫃台上，隻說了一句：“陳大嬸，你先打着，我們等會兒來拿。”說完就拉着沈秋嶼的手臂往隐蔽的地方去了。

當他們的身影被陰黑完全遮蓋，在這個角落無法被别的人窺視，沈秋嶼就迫不及待地抱住蔣翊，将蒼白而又冰涼的吻落在蔣翊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