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信,所以回答我,你是同性戀嗎?”
或許剛剛那一幕原重遠看到了,原梾不敢看他,轉頭錯開目光破罐破摔道:“是。”
“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搞同性戀的。”
原梾感受到了他強壓的暴烈情緒,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所以,你們是争風吃醋才鬧到警察局的嗎?”
原梾急道:“不是這樣的……”
原重遠打斷他道:“惡心!”
原梾先是愣了一下,很快變得委屈,賭氣道:“就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惡心,所以罪大惡極嗎?”
太陽剛爬升出來,原重遠被陽光刺了眼,聽到原梾這一句反問,眼睛裡的狠厲漸漸變成了深深的無力,他木木地盯了原梾一會兒,轉身走了。
原梾從那複雜難解的眼神中讀出了絕望,慌忙追上去:“爸。”
“滾開!”
原梾被大力甩開,積壓的情緒終于爆發出來:“我才不在乎我是不是同性戀,我就是喜歡他怎麼了,我做錯了什麼?”
原重遠突然一拳揮來,原梾被這重重地一拳打得腦袋空了一瞬,很快摔倒在地,原重遠掐着他脖子滿眼戾氣:“我真想掐死你,大家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原重遠力大無比,原梾推拒的手綿軟無力,望着原重遠痛苦道:“爸,你掐死我吧。”
眼淚順着原梾下巴滑到原重遠虎口處,還是溫熱的,他緩緩松了手喃喃道:“是我的報應。”
在原梾劇烈地嗆咳中,丁随匆匆跑來道:“原先生,醫生找。”
父子倆一前一後進了辦公室,一位年紀頗大,頭發已花白的醫生開門見山道:“現在有個情況必須和家屬明說。”
聽到這句話,兩人面色沉重到像在等待處刑。
“原先生顱内出血,肋骨骨折紮穿了肺,肺部受損很嚴重,我們做了綜合評估,就算熬過今晚,接下來的幾天恐怕也很難挺過肺部感染等并發症,他今天有了些意識,有什麼話想說,就和他說一說吧。”
屋内死寂,良久,原重遠問道:“我爸,現在能說話嗎?”
“他無法說話,醫院有手寫闆可以輔助。”
“挺過去的機會有多大?”
“說句不專業的話,我也,不知道。”
醫生的‘不知道’三個字,懷抱希望的同時又滿含絕望。原重遠和原梾穿好防護服,跟着醫生進了監護室,原闳識眼睛還是緊緊閉着,血氧含量很低,醫生給換了一台一分鐘可以幫助呼吸300次的機器,強撐着原闳識微弱的氣息。
“他能聽到。”
原闳識的右手放着一塊手寫闆,原重遠跪在他耳旁,吞回眼淚輕聲道:“爸,我和小梾想跟你說說話,你要能聽到就動一下右手手指。”
原闳識在一片混沌中忽地聽到原重遠的聲音,努力收拾四處飄散的意識,集中于右手指尖輕輕動了兩下,正對床頭的屏幕上出現了兩個黑點。
原重遠忍不住哭出聲:“爸。”
原梾也跟着喊了一聲:“爺爺。”
“爸,想說什麼,可以手寫簡單的字。”
原闳識集中意識,寫的有的是半個字,有的是筆畫,斷斷續續:媽走,不來
原重遠盯着屏幕想了想,問道:“我媽走的時候不進ICU對嗎?”
原闳識确認地點兩下,接着再次寫了三個字:太、媽、冬
原重遠抹了眼淚以清晰視線,看着這三個字沒有明白什麼意思,一旁的原梾道:“太他媽疼了,對嗎?”
原闳識又點了兩下,一旁的醫生和原重遠在這沉重的氣氛中笑了。
--小來,别怕。
原梾忍着眼淚,努力道:“嗯。”
--遠,好好的。
“好,爸,我會的。”
原闳識緊閉的雙眼好像動了動,努力了好一會兒,在畫闆上畫了幾條淩亂的線,原重遠握着他的手哭道:“爸,累的話,咱不寫了。”
原闳識好像聽到了,手指卸了力,沒了反應。原梾将臉埋在原闳識床邊,無聲地哭泣,他不敢發出聲音,想他爺爺睡着了,别吵到他……
原闳識住進ICU的第3天,離開了。
從王元清患病起,原梾知道他遲早要直面死亡命題,可他想象中那是他已經長大一些,經曆再多一些或許就能坦然一點,他從沒想過這個命題會這麼早地橫陳眼前,還是原闳識以這種直白又殘酷的方式親自教給他的。
原梾無數次地想,在接近死亡的睡夢中或許能溝通生死,可茫茫叩問像被真空吸了去,連回音都不曾有一星半點。他又想或許虛無缥缈的神明,能告訴他死亡的人去了什麼時間什麼空間,可舉目四望,盡皆荒蕪。最終,他逃回塵網,接受了再也見不到原闳識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