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逐溪在這荒郊野嶺見到周淮琛的快樂隻維持了短短不到兩分鐘,兩分鐘以後,她的手機就被收走了。
男人穿着作訓服,要求她交出身上所有的通訊設備,目光是她從未見過的冷肅。
她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覺得他的眼睛讓人聯想到冷劍上的鋒芒,此刻她莫名有種直覺,隻要她敢不配合,這把冷劍就會立刻出鞘。
她乖乖拉開背包的拉鍊,拿出手機遞給他。
女孩子的手小小的,掌心嬌嫩,白淨裡透着一點被養得很好的粉色,和周淮琛這種千錘百煉粗粝的大掌截然不同。
周淮琛拿走她的手機遞給身後的分隊長,目光對上小姑娘有點怯的眼睛,緩了緩語氣,又問:“還有沒有别的通訊設備?”
孟逐溪搖頭:“沒有了。”
周淮琛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包上,孟逐溪以為他是不相信她,委屈地說:“真沒有了,我沒有騙你。”
“嗯,我知道。”周淮琛看向她,“但是按照規定,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你的所有物品都得暫時交由我們保管。”
“什麼調查結果?”孟逐溪白淨的小臉上滿是茫然。
一旁的突擊分隊長陳卓看明白了,好笑地接了一句:“證明你不是間諜的調查結果。”
孟逐溪:“?”
孟逐溪:“!”
啥?啥間諜?
她怎麼就成了間諜了?
*
孟逐溪從小到大,因為家裡嬌寵,她惹過的禍比同齡人都要多,叫家長更是從幼兒園一路叫到大學。而她為了分散注意力,使自己看起來叫得也沒有那麼多,别說直系血親了,孟家三代以内旁系血親都被她叫了個遍。爺爺、爸爸、姑姑、姑父、哥哥、表哥……就不久前,連哥哥的朋友都叫上了。
但其實她惹的那些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兒,也就是今天遲到、明天沒交作業、後天在大群裡公然跟人頂嘴頂完發現對方是分管學生工作的校長……她不叫家長誰叫?
憑良心說,她這種程度的跟其他富二代富三代比起來,已經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小孩”,算得上是“榜樣”了。更甚至很多時候都不是她的錯,譬如其他班的男孩給她遞情書,剛好被老師撞見,她本人比老師還懵。
但這次性質完全不一樣,連國安部門都驚動了。
周淮琛心裡雖然清楚這小姑娘多半是冤枉的,但國家有國家的制度,他有他的職責和使命,他更要為國家和人民的安全負責。孟逐溪還是得按照規定,配合完成調查。
野外訓練部分剛好結束,隊員集體歸隊,孟逐溪正好趕上跟他們一路回獵豹隊。
獵豹突擊隊特戰大隊第一大隊門口的三面旗幟迎風飄揚,崗哨處的門緩緩打開,十多輛吉普車秩序井然開進。
國安局的同志已經到了,孟逐溪一下車,就被帶過去。
周淮琛換上了常服,和兩名安全官員一同坐在對面。
孟逐溪在經過了最初的茫然和忐忑以後,已經恢複了她天生的松弛感。她的腦回路也簡單,如果她是,她肯定會害怕。但她又不是,她什麼都沒做過,忐忑什麼?黨和國家肯定會還她清白。
居中的安全官員首先問了她基本信息,然後切入正題,其實那些問題回來之前周淮琛他們就已經問過一遍了。
“小鹿嶺山下入口全部封鎖,你是怎麼進入小鹿嶺的?”
“我從山上下去的。”
“南山山脈東西綿延幾百公裡,你從哪個山進去的?”
“就對面山上,我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但上面有一處莊園,他們修了一條玻璃棧道,我從玻璃棧道過來的。”
周淮琛坐在安全官員左邊,聽到這裡解釋了一句:“從前的林園,兩年前出讓出去了。接手人叫馮遲,那條玻璃橋就是馮遲最近新修的,地圖上沒有。”
周淮琛遞給安全官員兩頁資料,是他第一時間派隊員上去拍的照。
安全官員接過看了看,又問孟逐溪:“你不知道獵豹突擊隊正在小鹿嶺進行野外集訓嗎?”
孟逐溪無辜道:“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肯定就不過去了。”
“你一個人過去的嗎?你說的莊園,裡面其他人有沒有跟你一起過去?”
“沒有,他們忙着打麻将。”孟逐溪說着總算想起來了,“對了,你們可以派人去通知一下他們嗎?我怕他們晚上打完麻将沒看到我,會以為我出了什麼意外。”
“這個不急,等你初步解除嫌疑之後,我們自然會通知你的家屬。”安全官員繼續問,“你去那裡做什麼?為什麼要畫戰訓圖?”
孟逐溪感覺有點冤:“那不是戰訓圖,那是我的畢設。”
提起這個就紮心,孟逐溪于是又再一次巨細靡遺解釋了關于她的畢設是怎麼沒能交上去、學校又是如何再給她一次機會并要求她在五一之後提交新畢業作品的。
孟逐溪怕連累周淮琛,還特地略去了周淮琛替她當家長那部分,絕口不提他名字,隻說:“不信你們去問我學校!”
倒是周淮琛看了她一眼,主動對安全官員說:“她畢設這事兒是真的,我當時就在現場。這部分我會向上級打報告說明情況。”
另一名安全官員問:“既然是補畢設,你為什麼不把之前的作品再畫一幅出來?還要大老遠跑到小鹿嶺去?”
孟逐溪直接就被這個問題給問得懵了一下,旋即直了直小腰,立刻耐心地向對方科普:“警察叔叔,您可能不了解我們這個專業,我跟您說哈……”
兩名安全官員肉眼可見臉上的肌肉僵了僵。
隻見孟逐溪身子微微前傾,漆黑的眼睛又圓又亮:“我們這個專業對原創性的要求特别高,我之前的畫沒能交上去就丢失了,在不能确定它有沒有被洩露的情況下,我就不能再用了。因為如果它已經洩露被别人用了,那我再交同樣的畫,就很可能會被反指抄襲剽竊。普通的美術生沾上了抄襲,那就是羽毛全毀,更别說我這個是畢設,如果涉嫌抄襲,那我就沒辦法畢業了,搞不好還會被退學。那我都已經念了十多年的書,好不容易快熬到頭結果被退學,那我多虧啊……所以我得重新畫,不僅要重新畫,我還要畫得更好!”
“更好?”
孟逐溪說得上頭,脫口而出:“對,氣死何琪!”
“……”
孟逐溪說完,對上周淮琛的眼睛,目光縮了縮,連同着身子也往椅背縮了縮,又讷讷補了一句:“不是有句話說,最好的報複是成功嗎?”
周淮琛:“……”
她成不成功他不知道,反正她現在是成功把自己關在隊裡了。
安全官員問完話,又檢查了她的手機。好在她隻是畫了一幅畫,沒有拍照,而且目前這幅畫的因果和來龍去脈也有證據支撐,能夠初步解除她的嫌疑。
孟逐溪被允許可以由獵豹隊暫代向家屬報平安,但國安局還需要對她的通訊記錄和社會關系做進一步的調查,以徹底排除她的嫌疑。
他們帶走了孟逐溪的手機和那幅“畢設”,她背包裡剩下的那些畫闆畫具,在檢查過确認沒有問題後暫時交由獵豹隊保管。在最終調查結果出來以前,孟逐溪需要暫時留在獵豹隊。
考慮到她現在還不能跟外界聯系,周淮琛将她安排在特警隊宿舍。帶她過去的路上,小姑娘還沒有意識到她接下來幾天的生活将會多麼無聊,跟在他身後,竟然還有些天真的興奮。
“宿舍?是你住的那種宿舍嗎?”
周淮琛委實不知道她在興奮什麼,“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那我是住你隔壁嗎?”孟逐溪更興奮了。
“當然不是。”周淮琛側眸瞧了她一眼。
孟逐溪眼睛裡此刻已經完全不見了最初的忐忑,白淨的小臉映着燦爛的晚霞,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撲閃,裡面的光比晚霞還要燦爛。
周淮琛都給她整無語了,好笑地提醒:“你不是被邀請來度假的。”
孟逐溪“哦”了一聲,這才收斂。
獵豹突擊隊是一支全員軍官組成的特種隊伍,他們身姿挺拔,步履有力,或穿着常服,或穿着作訓服,走在路上見到周淮琛,兩腳一并,打一個闆正的軍禮,铿锵有力喊:“周隊!”
那個畫面很熱血,連孟逐溪也被感染,忍不住悄悄多看了身邊的男人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