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謝衍将魔尊藏于卷中,紅塵卷中不知時歲,他渾然不知外界的翻天覆地。
紅塵卷的小院,常年都是安甯的,灑滿陽光。
年輕的魔尊姿容最是華美凜然,如同稀世珍寶,應當被絲綢包裹着,珍藏起來。
而不是将他丢到血腥的鬥獸場中,教他赤瞳渾濁晦暗,雙手染滿鮮血,黑袍逶迤過赤練血海。
謝衍這樣想着,也就這樣做了。
他精心打理了一個柔軟的小窩,把濕漉漉的小狗撿回去,擦拭雨水,治療傷口,精心保護,好好地養起來。
他并未當殷無極是一道至尊,而是把他視為天真稚子,細細地從頭開始教他,嘗試把他從一件兵器、一個傀儡,變回一個知冷知熱,知愛知恨知痛的,活生生的人。
他不知善惡,而非性本惡,是可以渡化的。而渡化一名魔尊,就是天大的功德。
聖人渡魔,以道德教化,以良知育人,現在亦不晚。
魔尊非常乖,謝衍無論說什麼,他都配合。
在他的直線思維裡,謝衍是這輩子唯一打敗他的人,按照北淵魔洲弱肉強食的規矩,他既然輸了,就得任憑謝衍主宰,成為他的戰利品。
午後,謝衍正批閱他的作業,那是一卷他謄抄的《詩經》。
他學得很快,注釋也開始變得精确,時不時還能寫幾句真誠的感想,在謝衍讀來,頗有些趣味。
“你教的,我學會了,什麼時候殺我?”殷無極坐在他身側,拽着他的袖子,輕輕地搖了搖,眼眸幹淨迷茫。
“學海無涯,現在說學會,早了些。”謝衍看出他的忐忑,淡淡一笑。
他伸手摸了摸小狗柔軟的腦袋,示意他到身邊,刻意用筆圈出幾個錯,實際上隻是筆畫不規範。
他卻故意說道,“沒學到家,還不能殺你。”
“哦。”殷無極點點頭,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聖人聲名在外,比他厲害多了,應該是不會騙他的。
殷無極每天都有需要學的新内容,這都是謝衍根據他的情況,精心安排的課程,意圖修複他碎成一片的三觀,填充他的心智。
他純如稚子,眼中并無是非黑白,更無判斷的能力,唯一的本能隻有殺,那是根植的魔性。
他在羸弱時,因為天生魔體的存在,身體血肉渾身都是寶,唯一的本能就是求生。隻要是想殺他的人,他最終都能殺死對方,踩着對方的屍骨變強,但是常年重複這樣機械的殺戮,他也逐漸封閉自己,就這樣渾噩地活過半生。
可他在修真方面,可謂是真正的兵器,他從未輸過,也不會有人妄圖教這樣危險的存在什麼道理,那樣死的很快。
待他成了魔尊,跪在他身邊的人變多了。連挑釁都絕迹,他的鈍感越發嚴重。
天道以他為傀儡,傀儡不需要知道太多,隻要在該死的時候,獻祭自己即可。哪需要教他什麼道理呢?
謝衍觀察到,他幾乎從來不會休眠。
魔尊當然不會睡覺,因為在北淵魔洲,危險如影随形,深度睡眠等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