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清涼的夜風拂過些許尴尬。
一旁的綠蘿和牧庚同時瞪圓了眼,看看沈攸,又擡頭去看被她吐了一身的褚骁。
男人一張俊臉微沉,神色冷得吓人。
“姑娘,”綠蘿陡然反應過來,急忙要去接沈攸,卻被牧庚再度攔住,“放心,我家主君對你家姑娘并無惡意。”
而沈攸吐過之後,人猶如卸力一般,徹底軟在他懷中。
褚骁重重閉了閉眼,忍下衣領處黏濕的不适感,抱着人大步往沈家所在的小院而去。
夜宴尚未結束,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宮殿之中,行宮小道上樹影婆娑,隻有男人沉沉的腳步聲。
好在綠蘿是個機靈的,快跑回了小院讓紫藤提前燒水。
待褚骁抱着人進入屋内時,熱水和幹淨的巾帕已經都準備好了。
紫藤表情和見了鬼一般,看着鎮國公神色自然地抱着自家姑娘入内。
但眼下不是好奇這些事的時候,她連忙上前,“國公爺,我家姑娘就交給奴婢吧,不勞煩您了。”
可褚骁卻徑直繞過她進了内室,将已經徹底睡熟了的沈攸放到床榻上。
“國公爺...”
紫藤和綠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實在搞不清這位天子近臣究竟是想幹什麼。
她家姑娘已經送回來了,鎮國公怎麼還不走?
褚骁無視了她們兩人的視線,将水盆裡的巾帕擰幹,拉過沈攸的手,一點點擦拭。
動作輕緩,不像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紫藤看得心頭直跳,大着膽子上前,“國公爺,我家姑娘有奴婢們照看,此處乃承德侯院落,還請國公爺...三思。”
雖說眼下大部分人都在參加宮宴,但保不齊會不會有人同沈攸和褚骁一樣提前離席,若是待會兒褚骁離開時真叫人看到,那可想而知沈攸會落入如何被人口誅筆伐的境地。
聞言,褚骁動作一頓,眉目微斂之下,周身氣勢微沉。
紫藤和綠蘿捏緊袖子裡的手,雖是懼怕面前這位國公爺,可為了自家姑娘,斷不可能退讓半分。
正欲開口再勸說時,褚骁已經站起身,道了句“給你家姑娘換衣裳”,便徑直大步離開。
“呼...”
兩個小丫鬟兀自松了口氣。
綠蘿拍了拍胸口,來到床前欲替沈攸更衣,卻發現紫藤還立在原地沒動。
她轉過頭,“怎麼了?”
紫藤看着她,“你有沒有覺得,這位國公爺好像有些眼熟。”
“眼熟?”綠蘿活潑機靈,心思卻不如紫藤細膩,聽到她的話時蹙了蹙眉,沒想出個所以然。
紫藤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隻能搖了搖頭道,“還是先給姑娘換衣服吧。”
沈攸平日裡不是貪杯的性子,這還是紫藤和綠蘿第一次見到自家姑娘喝醉。
但好在沈攸喝醉了也不怎麼鬧,吐過之後便徹底睡熟過去。
待兩人為她換過衣裳擦過身子,已經是一刻鐘之後。
屋裡燭火被吹滅,隻留下床邊的一盞落地燭台,兩個丫鬟掩緊房門,抱着換下來的衣服退了出去。
屋内燭火闌珊,靜谧非常,隻有姑娘輕緩的呼吸聲響起。
——
而在離院落不遠的小道上,褚骁和牧庚主仆二人,慢悠悠踱着步。
不時有巡邏而過的士兵停下來,拱手向褚骁行禮。
男人沒有開口,隻是微微颔首,棱角分明的側臉隐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之中,瞧着過分淩厲,可牧庚分明感覺到,他家主君,好像心情挺好的。
好到...袍衫髒了也不急着回去換。
正在他疑惑不已時,褚骁開口道,“剛才聽到了嗎?”
牧庚一臉懵,“聽到什麼?”
“她罵我了,”褚骁的聲音低沉,極短的四個字,卻分明帶着絲絲縷縷的愉悅。
牧庚更懵了。
可褚骁說完這句話,便沒再繼續開口。
夜已深,雲層漸厚,月色朦胧。
鎮國公院落之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拉長着映在地面上。
那雙勁筋有力的大手之中,握着一方梨黃色的巾帕,正是那日在百草堂,被沈攸發現他随身攜帶的那方巾帕。
巾帕布料上乘,柔滑微涼,卻很快就被他掌心裡的溫度捂熱。
褚骁兀自盯着巾帕上的那株桂花瞧,眸色幽沉,有着翻湧的墨色,不知是真的在看巾帕,還是透過巾帕,想起了适才在涼亭之中,兩人那短暫的相處。
他與沈攸成婚兩年,她從未在他面前飲醉過,他亦不知,原來喝多了的沈攸,有着這般嬌俏的醉态。
也是頭一回,見她罵人。
與往日那般清冷淡漠截然不同的,帶着些許嬌蠻的,氣鼓鼓的模樣,生動非常。
褚骁心念微動,想要再聽她多罵兩句的念頭倏地瘋長。
即便是罵人的話語,也好過重逢以來,她那般冷冰冰、對他避如蛇蠍的态度。
可知禮懂禮的承德侯嫡長女,關于罵人的詞彙極其匮乏,翻來覆去罵得最多的兩個字便是混蛋。
如今想來,她罵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