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這個人記打記疼得很。
自重生回來那一日就對自己的膝蓋多有呵護,褲子上的棉絨恨不得加一層,再加一層。
終于沒再在陰冷濕寒的時候提不起來腿過。
可今天不知怎的,她似乎又感覺到了上輩子那種膝蓋裡發出來的酸麻的疼。
一下又一下,錐心刺骨。
“哦~,倒是孤忘了!”容珩輕巧的聲音在葉見窈頭頂響起,他像是真的才注意到葉見窈還跪着一樣,“葉姑娘,請起!”
葉見窈壓着内心泛上來的酸,忍着骨頭裡刮筋噬骨的疼,一如她當年對着搓磨自己的皇後娘娘一般,垂首、俯身、行禮,“謝殿下!”
葉見窈身子立得更正,頭勾得更低,像是唯恐太子見到自己的面頰。
裴玉甯倒是沒有注意到二人間的暗流湧動,依舊沒心沒肺地說着話。
“殿下,你從越州治災回來,見窈從越州進京趕考,二人還真是有緣!”
容珩似是被她的童言無忌逗笑了,他微微勾唇,語意不明,“哦——,是有緣。”
随機一本正經、心懷天下的問道,“葉姑娘一路行來,路上流民如何?”
太子問話,葉見窈隻能垂首再拜,恭敬回道,“各府縣皆有安置。”
“父親說,多虧了太子殿下,這些災民才不至于流離失所的。”
因着父親的誇贊,小姑娘看向容珩的眼睛裡藏着幾分尊敬,同時還不忘給葉見窈提提身份。
“不過我葉姐姐精通醫術,想來這一路上也救了不少的人。”
容珩聽完她的話,挑眉,頗有興緻地問道,“哦?葉姑娘懂得行醫。”
寬厚大袖下,葉見窈的指甲都紮近了手掌裡,“回殿下,”她聲音端正,“家母曾是賀縣一名女醫,故而見窈……略通一二。”
說完,她又擡手行禮,因多次動作,衣袖中若有若無地露出了些許銀針。
太子容珩不知道懷的什麼心思,又把她說的話低聲重複了一遍,“略通一二……”
他目光清清冷冷的将葉見窈上下打量了個遍,最後定格在她因為跪拜若有似無露出的銀針上。
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一直用奇珍藥材溫養着的太子殿下,咳聲又急又利。
病敗如山倒,他一下子失了那芝蘭玉樹,亭亭玉立的君子風範,隻彎着腰,捂着胸口開始咳,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
“殿下……”裴玉甯一下子慌了神。
太子殿下多麼金貴的人,如今咳成這個樣子,若真有個什麼事情,那可還得了!
“我……我吩咐人去喊太醫。”
裴玉甯下意識地要去叫太醫。
隻是這腳還沒踏出去半步,便被咳得有些站不穩的容珩拉住了寬大的衣袖。
隻一瞬,便松開了手。
裴玉甯卻因為這一停頓回了神,側臉看見低眉颔首,無動于衷的葉見窈。
“葉姐姐!”她像是在慌亂之中猛然抓住了一個線頭,也不管順着線頭硬拽,是會讓一團亂的毛線更加無解,還是徹底理開,隻看着葉見窈開口道,“你來給殿下醫治吧!”
“咳咳咳咳!”容珩的咳嗽聲愈發急促了,他彎腰低頭,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過氣來。
葉見窈卻硬生生往後退了半步,起手告罪,“太子殿下千金之軀,草民連個鄉野醫生都算不上,實在是學藝不精,哪敢對着太子胡亂施針用藥。”
她低着頭,聲音愈發恭敬,“還請太子殿下和裴小姐另請高明!”作勢又要往地上跪。
裴玉甯一愣,似是未想到這送到眼前的青雲梯,還有人不肯攀。
葉見窈也怕她再說出些什麼不好推拒之言,于是急忙出聲起身,“民女這就去請人……”
說着轉身欲走,卻見咳得臉色微紅的太子殿下伸手緊緊攥住了她的衣袖。
丹鳳眼眸色如墨,鷹視狼顧,眉眼之中淩厲的迫人之意,讓人不敢與他對視。
半晌,他說,“葉氏女,孤命令你試針!”
聲音落地,葉見窈再沒有了退路。
霎時間,她隻覺汗毛直立,一股好似被人算計了的冷意莫名直蹿脊梁。
她直覺哪裡不對。
卻也不得不俯身向前,乖乖拿出銀針,刺/向了容珩的喉頭——
那隻是人體一個無關緊要的穴位,對于咳嗽并無半點益處,甚至有可能會越刺越癢。
葉見窈既打定了心思,不會再與容珩與太子府有半分牽扯。
如此關頭,自然是裝傻藏鋒,隻求當一個沒什麼本事的甲乙丙丁。
細細的針尖穿透太子的皮膚,葉見窈拿捏着力度,又是一副極其認真的模樣,誰看都是想竭盡全力要抓住這副青雲梯的。
隻是太子爺依舊在咳,沒有半分好轉的意思。
片刻後,葉見窈利落取掉了作亂的銀針,面上一片灰白,似是極其可惜和無奈。
“民女實在沒有這樣的本領,還請殿下另請高明!”
她端正跪在石磚之上,一副無奈機會錯過,又擔憂太子怪罪的神情。
豈料剛剛還咳得直不起腰的太子,竟在她收針那一刻,瞬間收了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