擲地可作金石聲的問句一出,玉階朱門前看熱鬧的、打趣的、伸着脖頸往裡瞧的人倏爾安靜下來。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人極為恭順地跪了滿地。
隻葉見窈隔着薄紗愣愣看向長身鶴立之人。
雖然知曉來了帝都就會有這麼一天。
但她确實沒想到這麼快就會再見到容珩。
他此時不是應該在越州治理淩汛嗎?
可眼前之人——
挺拔如松,氣宇軒昂。
芝蘭玉樹,神仙模樣。
一陣寒風襲來,見窈眼前的輕紗随風晃動,讓她有些看不清容珩的五官。
可那輕紗之外,奪人眼球的劍眉星目卻在一片朦胧中染上幾分柔和,更添些許溫潤氣質。
這一副清風朗月君子做派。
不是容珩又是誰呢?
“葉見窈,你不會以為有人觍着臉捧你一句“女相”,你一個小小縣丞庶女就配真得上太子,能做這以後的大齊國母了吧……”
“無非是看你還有些用處罷了?”
霎時間,死前那刺耳的、嘲笑她天真、不知天高地厚的聲音又尖利地在她耳邊回蕩。
刺得她微斂下眼眸,隻覺心髒撕裂,好像東宮的利箭再一次穿胸而過……
葉見窈直直看着眼前尊貴無比的太子殿下,隐在寬大廣袖之下的指節都開始泛白發顫。
“民女見過太子殿下。”
可不過片刻,她立馬盈盈下拜。
即使隔着模糊輕紗,葉見窈也低眉颔首,恭敬之至,仿佛剛剛的失禮隻是一場幻境。
畢竟對太子見而不跪,那可是足以誅九族的大罪。
所幸容珩并沒有追究的意思,隻眼神略略掃過她幾眼,便揮手讓衆人起身了。
卻不想立即有人開唱起大戲——
其實本來按照計劃,楊屠戶就應該是将這事鬧到太子面前,逼着裴家應下這門親事的。
隻是沒想到被芙蓉攔了下來。
如今太子容珩的突然出現,自然使這厮那還沒死絕的賊心又複燃起來。
“殿下,殿下您要為小民做主啊!”
楊屠戶帶着哭腔開始呼天喊地,仿佛他比窦娥還要冤上幾分。
世人皆知,太子容珩是這世間最為憐弱溫潤的君子。
越州淩汛水患,千裡莊稼無一幸免,數萬百姓流離失所,是太子殿下率先捐出自己三年的俸祿,自請領旨南下,不眠不休,躬親盯着每一筆赈災糧款的發放,這才讓越州不至于餓殍遍野。
他自己卻因為多日勞累,大病一場,高燒不退。
燒得越州的大夫束手無策,還是帝都的太醫奉旨前去醫治,這才挽回了一條命。
貧苦人說他是活菩薩。
讀書人贊他是真君子。
越州更是人人感恩戴德。
因着他這份美名,楊屠戶死活不肯起身,嗚嚎着爬到容珩腳邊,笃定他會為可憐的自己“伸張正義”。
“小民和裴……”
帶着哭腔的話未說完就被容珩輕聲打斷。
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俯身與楊屠戶平視,指節還輕輕摩着他紅腫的臉頰。
他聲音輕緩,帶着明顯安撫意味。
“孤都聽到了。”
見狀,楊屠戶大喜,心道太子果真如傳言般憐貧惜弱,要為他這個卑賤的屠戶主持公道。
卻聽容珩在下一刻清清楚楚地說出——
“既然你和這小羊有緣,孤就做主,給你們賜婚。”
太子金口玉言。
此話一出,便無異于闆上釘釘,絕無更改的可能。
“這……”
“不不不……”楊屠戶心中一緊,登時汗毛直立,下意識擺手拒絕。
怎會如此?
他和高門顯貴的太傅大人相比,按照太子殿下的為人和名聲不應該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為他伸張正義嗎?
不是應該賜婚他和裴家小姐嗎?
怎麼會賜婚他和一個綿羊啊?!
“殿下!和我私定終身的是裴家小姐,并不是這綿羊啊!求殿下明鑒!”
楊屠戶不死心,頭一下又一下地叩在石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