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令溪躲開他的目光,“妾有夫婿,這樣恐有損大人聲譽。”
聞澈擡起她的下颔,強迫她看着自己,慢悠悠地道:“很快就沒有了。”
岑令溪的情緒終于被巨大的恐慌所籠罩。
聞澈看着她的表情,滿意極了。
良久,她才擠出一句:“妾愚鈍。”來回應聞澈。
聞澈卻将她松了開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說:“我若是記得不錯,岑昭禮是趙王一黨吧?”
岑昭禮,她的父親,也是聞澈當年的頂頭上司。
先帝膝下無子,立儲時便打算從兄弟藩王的子嗣裡挑,滿朝最終選出了趙王和現在進入長安城的齊王,齊王入京承祚,勢必要清算趙王餘黨,岑家雖然算不上首當其沖,但若聞澈有意,岑家也難逃一劫。
岑令溪心底一沉,六年未見,她早已不清楚聞澈變成了怎樣的性子,偏他如今又權勢滔天,自己須得順着他的性子來才是,隻好先做出一幅伏低作小的模樣來:“請大人開恩。”
聞澈卻搖了搖頭,說:“不急,我若記得不錯,方鳴野是明年開春後進春闱吧?”
岑令溪咬着唇,勉強開口:“是。”
聞澈上下掃了她一遍,說:“岑姑娘是個聰明人,想來不用我多講,回家好好想想吧。”
言罷将她從妝台上抱下來,牽着她便往門外去。
“大人這是,做什麼?”
岑令溪被他扯着,掙脫不得半分。
聞澈沒有回頭看她,隻吐出來兩個字,“回家。”
岑令溪怕他把自己帶回聞宅,當年自己那樣待他,若是被他帶走,恐怕要死無葬身之地,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江宅便是妾的家!”
聞澈頓住了腳步,回頭看着她,反問:“怎麼?江行舟入獄,你留在這裡,是等着和他一起進刑部大牢嗎?”
岑令溪愣了下。
隻是愣神的片刻,她已經被聞澈打橫抱起,大步跨出了江宅的大門。
街上雖然沒有旁人,但門外守着的,全是聞澈手底下的人。
岑令溪掩耳盜鈴一般地将頭埋進聞澈的懷中,大氅邊緣的絨毛撓得她有些癢。
她知道,今日之後,等長安城一切安定下來後,她就會成為長安城高門中的談資。
于是在被聞澈抱上馬的時候,一直心不在焉。
聞澈也沒有多說什麼。
但她沒有想到,聞澈說得回家,指的是,回岑宅,她的娘家。
耳畔還夾雜着細碎的風雪聲,她整個人都被聞澈圈在懷裡,等着聞澈手底下的人叩開岑宅的大門。
岑令溪不想讓家人知曉她和聞澈有所來往,于是扯了扯聞澈大氅的邊緣。
聞澈仿佛一下子就猜透了她的心思,故意垂首問道:“怎麼了?我就這麼拿不出手?”
岑令溪把頭偏了偏,有意去躲開聞澈帶着窺探意味的視線,“沒有,大人送妾回來,已十分勞煩,到這裡就可以了,妾自己回去便是。”
聞澈的指尖掠過她毛茸茸的衣領,“那怎麼好?岑昭禮怎麼也算是我當年的上司,也算是我在長安同僚中唯一的故交了,如今我既然回來了,怎能不好好叙舊?”
他手底下的人不用他多做吩咐,在先前岑宅的門童将門打開時,便和他們知會了聞澈的身份,并且要岑昭禮親自出來。
岑昭禮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岑令溪被聞澈從馬上抱下來,緊緊攬在懷中的景象。
驚愕之下,他沒來得及先問候聞澈,三步并作兩步到了兩人跟前,才道:“溪兒!”
聞澈沒有松手,像是宣示所有權一樣,隻是将岑令溪被風吹得有些亂的發絲往旁邊撥了撥,又看向岑昭禮:“岑中丞,長安城最近比較亂,中丞可要将自家女兒看好了。”
分明是寒冬,岑昭禮的額頭上卻冒出了虛汗,但也不敢擦,隻是朝聞澈拱了拱手,戰戰兢兢地回答:“多謝聞太傅送小女回來。”
聞澈擡了擡手,“無礙,我與岑姑娘,也算是故人,是不是?”
這句話像是在問岑令溪,又是像在問岑昭禮。
岑令溪在他懷中掙了兩下,但這次聞澈卻很自然地将她松開了。
“我那會兒和岑姑娘說的話,岑姑娘還是好好考慮清楚,再決定要不要拒絕我。”
聞澈别有意味地在她耳邊道。
岑令溪含糊地應了聲。
聞澈伸手撫了撫她略有些瘦削的肩頭,在她的脖頸上帶出一陣戰栗。
就像是在給自己飼養的一隻雀兒順毛一樣。
聞澈先前在江宅說過的話又在她的耳邊響起,讓她周身隻覺得惡寒。
甚至連聞澈跨鞍上馬,帶人離去時,她還呆呆地立在原地。
直到岑昭禮在她耳邊輕輕喚了兩聲,她才回過神來。
“行舟呢?你怎麼被那位帶回家了?”
岑昭禮的神情頗有些擔憂。
岑令溪克制着内心的恐懼,回答道:“江郎他,被聞澈送到了刑部大牢裡。”
岑昭禮聞言,重歎了一聲:“江家要完了,”說着又想起了方才聞澈的話,“不過那位方才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讓你想清楚再做決定?”
岑令溪心頭一堵,實在不知如何和岑昭禮說。
無力地搖了搖頭:“爹爹,我有點累了,想回去歇一歇。”
岑昭禮見她不想說,多少猜到了一些,便也沒有多問。
進了岑宅,她像逃一樣地躲進自己未出嫁前的屋子,連有人叫她,也沒有理會。
門被“哐”的一聲合上。
她就這麼靠着門,緩緩墜下。
聞澈,這是要報複她嗎?